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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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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作者：塑料仙人掌
作者：塑料仙人掌

TALK TO HER 第一天，第一次见面，她半是暖场半是套近乎地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霍先生。”
他回答：“我们的确见过。”
第二天，游戏财富榜上腰缠万贯的她，在野外挖药时捡到一个被bug坑到的小白（？）女（？）徒弟。
故事就此开始。

【原谅我文案废。
本文偏平淡，不白不苏，剧情俗，是个披着网游皮的言情文。
现实与网游交叉进行。现实部分较多。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容，霍一鸣 ┃ 配角：高景行，李雁，许璐璐，君临甜虾，叫我魔王大人 ┃ 其它：日常，键盘网游


☆、第一章  筑山居

?　　春夜。19:10。筑山居。
　　蒋容握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急急忙忙地从包里掏出钱来给出租车师傅，又急急忙忙地甩上车门，蹬着小高跟跑上旁边的石阶。
　　山间的空气凉爽而清新。
　　雅致的木质牌匾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路灯下等她。
　　“我说你真是！怎么这么晚，其他人都到齐了！”
　　一见她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许璐璐就拿着手机迎了上去。
　　“你临急临忙地叫我过来，这里这么偏僻，地铁又不能直达，还要我下了地铁转出租车，一个小时算快了。”蒋容喘着气解释，暗暗心疼那42.5块的士费。
　　“一个蹭吃蹭喝的还敢这么大牌，快点快点！”许璐璐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她，一边拉着她穿过门廊走进料理店。
　　“要知道这么远我还真不会来，跑这一趟够我吃一顿的了，我不管，待会儿你得送我回家。”蒋容跟在后面嘀咕。
　　“带你改善一下伙食你还这么多话。”许璐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灯光昏黄，倾泻而下。
　　进了门，便是一个自成微型生态的日式观赏庭院。
　　蜿蜒的园路、清冽的小溪、起伏的山地、郁郁葱葱的植物，以及拙朴的步石和厚重的石灯笼，匠心独运地构筑出了一个清幽的意境。
　　布景非常精致。
　　蒋容走过窄木桥，看着桥下徘徊的游鱼，不觉被吸引了几分，转头问：“今晚张城请客？这里吃饭不便宜吧？”
　　许璐璐苦着一张脸，“何止不便宜，简直是吃人的贵，刚才对了一下餐单，差点肉疼死我。”
　　“公司不能报销？”
　　许璐璐摇摇头，“不是公司业务，是他们系几个校友私人聚会，他请客，顺便求人办事。菜单早几天前就预定好了，结果有一个人临时不能来，我就想着这也不能亏给对面，叫个自家人过来吃了算了。”
　　“啧，读IT的最近几年都赚疯了吧？聚个会要不要来这么贵的地方。”蒋容的语气又是谴责又是嫉妒。
　　“你是不知道他加起班来的样子，这钱也是拿命换，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下半辈子还得我辛辛苦苦地画画养他。”
　　这恩爱秀得，蒋容笑了笑。
　　来到包厢门口，两个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小姐恭恭敬敬地侯在门边。
　　许璐璐压低声音叮嘱她：“等一下你只管吃，别多话啊。”
　　蒋容敬业地比了个ok的手势，道：“都多少回了？职业蹭吃，这点基本素养我还是有的。”
　　许璐璐“嗯”了一声表示满意，比了个眼色，轻轻拉开了包厢的纸门。
　　“……如果实际上技术这块跟不上的话……”
　　随着纸门的拖动，一道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浑厚，稳重，而又不失清亮，给人流水击石之感。
　　蒋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声音的主人。
　　是个面相英气的青年。
　　剑眉星目，鼻梁笔挺，头发很短，柔软地搭在额头上，上身穿着一件浅色牛仔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健美的小臂，以及手腕上黑色的电子表。
　　相当英俊。
　　青年显然也听见了她们开门的动静，停住当下的交谈，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
　　“蒋大小姐终于到场啦，”张城坐在榻榻米上冲她挥手，“一群人都饿着，就等你上菜了。”
　　生人太多，她碍于场合不便回嘴，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见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包厢里原本随意坐着的人都礼貌地站了起来，向她点头问好。
　　三男一女。
　　都是标准的精英做派。
　　年轻女郎一袭当季最新的波普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出众，向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小美女好呀，我叫李婕儿。”
　　蒋容也笑着伸过手去，“你好，我叫蒋容。”
　　“我是常海天。”最年长的男士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西服光鲜，面貌平凡，十分绅士。
　　其余两位较为年轻。一个敦厚，一个英俊。
　　“美女好，我叫任峰。”眯眯眼的敦厚小胖冲她可爱地笑，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
　　长相不俗的那位青年则只是微微颔了颔首，简单道：“霍一鸣。”
　　蒋容眼睛快速地扫过去，心里有了底，堆起笑容一一妥帖问好，随后落座。
　　一张长方形的实木矮桌，摆着七副瓷质餐具，一壶煎茶，一瓶清酒。
　　寿司师傅正安静地在包厢角落的流理台上处理食材。
　　高级日本料理讲究新鲜，食材都是中午从本土空运直达，现场即做。
　　能看见这种干净利落的熟练刀工也是种视觉享受，蒋容支着下巴看留着小山羊胡子的寿司师傅手起刀落，把一块蓝鳍金枪鱼背肉整整齐齐地切成大小厚薄一致的刺身。
　　“蒋小姐也是我们校友吧？”李婕儿饶有兴味地看着斜对面的蒋容。
　　蒋容回过神来，点点头，刚想回答，张城就抢先介绍道：“她跟我们不同届，读的中文，跟我老婆是从高中到大学的好朋友。”
　　“这么漂亮的小师妹怎么我以前没见过？”常海天颇为捧场地搭了句话。
　　“你自己掰掰手指数一下比我们大多少岁？”李婕儿损他。
　　常海天笑，把新上桌的鱿鱼寿司推到李婕儿面前。
　　“不吃这个。”李婕儿努了努嘴把寿司推开，又转过头去问蒋容：“中文的话，你现在从事哪方面？出版？还是教育？”
　　“我做广告，广告文案策划。”蒋容回答。
　　“广告？做广告好像压力也挺大的。”李婕儿眨眨眼睛，“你一直在C城吗？”
　　蒋容摇头：“不是，我去年冬天才过来的，刚落脚没几个月。”
　　李婕儿点点头，又笑眯眯道：“那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如果是逛街的话那就更好了。”
　　蒋容也笑。
　　热情的人总是讨人喜欢，长得好看的话那就更加分了。
　　“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员小姐迈着小碎步端着一碟碟料理上桌，甜美地鞠了个躬，又迈着小碎步退出门口。
　　“师兄，刚才谈到的方案，你感觉怎么样？”张城提起白瓷瓶给霍一鸣斟茶。
　　霍一鸣垂着眼睛，淡淡回答：“可以，但是收益不会太大。现在什么人都往互联网这块跑，市场有泡沫的趋势，你起手要慎重。”
　　张城点头：“的确。而且现在稳定的技术团队不好组建，资金也是大问题。”
　　“搞技术的牛人大多数都心高气傲，不好拉拢，像一鸣这么全能又好说话的人才，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喽。”李婕儿用手抓起一块寿司，插话道：“不是我泼你冷水，张城你现在想出来单干，怕是没常总跟一鸣那么好运气。”
　　常海天夹起一块天妇罗，哈哈哈地笑着接口：“那是我有毅力，想当初我盯上一鸣多长时间了？从他本科毕业到研究生，我一个社会人士天天往学校跑，嘴皮子都磨破了，他硬是没肯点头。幸亏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的，我拉他出去吃宵夜，一边喝酒一边劝，他喝得头脑一热，结果就答应我了，我一看机不可失，二话不说立刻订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就怕他反悔。”
　　霍一鸣放下酒杯，使着尖头筷子去夹面前的裙边，没说话。
　　“我们系草还有这么不堪回首的过去？”李婕儿好奇道，“这个事情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你是不知道他抱着我哭的样子！那叫一个……”
　　话说一半，被霍一鸣塞过来的一个鱼子寿司堵住了，“闭嘴吧常总，吃你的。”
　　几个相熟的同系师兄弟聊得起兴，只无聊了蒋容一个学中文的和徐璐璐一个学美术的。
　　两个专心致志地填肚子的女人互相用眼神把食物点评了一遍，一桌子美食，吃到后面都渐渐停了筷，肚子把小黑裙勒得都快裂开了。
　　于是开始面对面地用唇语对话。
　　“鱼皮实在太难吃。”
　　“四个男人居然三个戴眼镜。”
　　“金枪鱼味道也太腥。”
　　“张城最近好像快秃顶。”
　　牛头不对马嘴。
　　最后连这个无聊游戏都玩腻了，蒋容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喝了一口茶，偷偷摸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玩塔防游戏。
　　玩得正开心呢，许璐璐瞟着眼睛看过来，伸出食指在手机屏幕上乱按了几下。
　　“通关失败！是否重来？”
　　屏幕突然暗了下来，弹出挑战失败的页面。
　　“啊！你走开！”
　　蒋容懊恼地惊叫一句，拍开许璐璐捣乱的手。
　　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赢了啊！
　　一桌人齐刷刷地把视线集中到她身上。
　　许璐璐则默默地把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蒋容赔笑，连忙退出游戏返回主页，手掌在空中胡乱划了划，“刚刚有只虫子。”
　　众人不疑有他，三言两语带过，笑笑就过去了。
　　这时，坐在她旁边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任峰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用手遮着嘴巴，悄悄凑过来问道：“你也在玩我们的游戏？”
　　“嗯？”蒋容不解。
　　“你的壁纸，”任峰指了指她的手机，“是侠客行online吧？”
　　……
　　蒋容一脸震惊：“你们是侠客行的游戏开发公司？”
　　任峰点点头，又露出那双可爱的酒窝。
　　“真的？”蒋容掩着嘴无声地惊呼。
　　侠客行online是近几年在国内市场横空出世的武侠RPG网络游戏。
　　这款网游画面精美，角色众多，背景故事塑造得也相当庞大完整，而且玩法多样，副本、PK、休闲、外观、社交，怎么玩都可以，所以吸引了不少年轻玩家的参与。蒋容就是其中一个。
　　任峰羞赧地笑了笑。
　　“居然能遇见内部工作人员！”蒋容微微兴奋地睁大眼睛，半开玩笑道，“好不好透露一下火鬃白龙下一次会在哪张地图出现啊小师弟？”
　　火鬃白龙是游戏里最稀有的马匹坐骑。
　　红鬃白毛，踏炎疾驰，日行千里。
　　外形酷炫，跑速MAX，简直是装比保命之首选。蒋容垂涎已久。
　　不过这种马匹无法在商城处购买，也无法在玩家间交易，想要的话只能自己辛辛苦苦地蹲刷新点捕捉。但关键是，这种马匹一个星期只出一匹，而且是随机时间随机地点出现在全世界范围内的野外地图。以及，它的捕捉成功率只有令人吐血的20%。
　　简而言之，就是除非人品爆发祖坟冒青烟，不然都不太可能蹲到火鬃白龙。
　　任峰大概被她一见面就提要求的豪气惊了惊，随后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个可能不行，我现在在开发组，这些数据都不归我管的，不过你可以试试问一下我们老大。”
　　说完指了指霍一鸣。
　　“我随口说说，你别在意。”本来就是开玩笑说的话，跟任峰这种带酒窝一看就好说话的聊聊还好，霍一鸣那种嘛，就……
　　蒋容摆摆手，“你老大是负责数据安全的？”
　　“我们老大是技术总监，整个技术部都归他管。”任峰回答。
　　蒋容长长地“哦”了一声，“年纪轻轻的，这么厉害。”
　　“当然，”任峰一脸崇拜地望过去，“我们老大可是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
　　IT界这么时兴偶像崇拜？
　　蒋容闻言转头偷偷去看了看霍一鸣的侧脸。
　　结果对方端着茶杯，似有知觉，也转了过来。
　　呃。
　　回避视线好像会更奇怪，蒋容想了想，干脆大方地冲他笑了笑。
　　然而霍一鸣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垂下眼睛，把视线收了回来。
　　?

☆、第二章  来得及

?　　夜色渐深。
　　星辰闪烁，虫鸣悠长。
　　一行人酒足饭饱，信步走出庭院。
　　几个IT精英走在前面，蒋容跟许璐璐走在后面。
　　小拱桥下的锦鲤实在养得太好，颜色艳丽，姿态潇洒，她忍不住落了几步，驻足在原地多看了半会儿。
　　殷勤的服务员小姐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口。
　　“欢迎再次光临。”
　　还端端正正地鞠躬，在灯下目送他们离去。
　　从头到尾的细心妥帖。
　　所以都说高级日料店不光是贵在味道，更是贵在服务。
　　走出门口，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型绿地停车场。
　　姿态嶙峋的松树下停放着四五辆车。
　　“那今晚就先这样了，真是谢谢各位，下次等人齐了我们再聚一回。”张城作为东家，笑着说了散场话。
　　“行，下回算我的。”常海天手臂处搭着西装外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霍一鸣也微微颔了颔首。
　　“欸，我刚才喊的代驾呢，怎么还不过来？”
　　李婕儿拿着手机四处张望。
　　“代驾骑个折叠脚踏车，这里路远不好进来，再等等吧。”常海天往一辆黑色大奔的发动机盖上一坐，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李婕儿也坐下来。
　　“你都老成什么样了，还耍帅。”李婕儿一边取笑一边从善如流地靠过去。
　　“那就这样，我没喝酒，先走了。”
　　霍一鸣拉开一辆白色Range Rover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冲任峰抬抬下巴。
　　任峰会意，对众人挥了挥小胖手，也钻进了副驾驶座。
　　蒋容问许璐璐：“我们呢？”
　　许璐璐说：“我也叫了代驾，还有几分钟就到。”
　　蒋容点点头，“你们把我放到地铁口就好，我自己回去，一个城北一个城南离得太远了。”
　　许璐璐吃惊：“怎么今天这么善解人意。”
　　蒋容搂着她的腰卖乖地笑：“吃了你600块，决定大发慈悲一回。”
　　许璐璐翻了个白眼，笑着去掐腰上那只爪子。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打闹。
　　那辆白色的Range Rover缓缓滑到她们面前，车窗降下，霍一鸣握着方向盘看过来。
　　“蒋小姐，我送你吧。”
　　蒋容微微一愣。
　　随即婉拒了这份来自校友的好意：“谢谢，不过好像不太方便，我住城南，离得太远了。”
　　刚才在饭桌上谈到了C城哄抬房价的话题，她知道这位最近赚得不少的青年才俊在市中心崇华区安家。不像她这种初来乍到的打工小妹，只能挑远一点的地方租，每天上班下班地挤地铁。
　　不过上班上得挺开心，她也自得其乐就是了。
　　“南山区？”霍一鸣问。
　　“嗯。”
　　“没关系，”霍一鸣按开车门锁，下地帮她打开了后座车门，道：“我送任峰回华林区，离南山很近。”
　　“咳，咳咳，咳咳咳！”任峰突然在车里咳了起来。
　　蒋容和霍一鸣探过头去看他。
　　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晃晃打开的矿泉水瓶，解释道：“……果咩，呛到了。”
　　蒋容看看他，又看看许璐璐，最后转回来看看霍一鸣，想了想，道：“那就麻烦霍先生了。”
　　既然顺路，门又替她开了，再扭扭捏捏不上车太不礼貌。
　　山路盘旋。
　　霍一鸣的车开得很稳。
　　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有人说过，最美好的时间点，叫做‘还来得及’，这句话在这个美好的初春夜晚，送给每一个你。”黄金时段电台主持人的声音非常柔和动听，带着笑意一般如风拂过耳边，“最后用一首甜蜜的电音来结束今晚的节目，firestone，不要错过，也不要懊悔。祝你晚安。”
　　车载音响质量很棒。青年清澈的声线缓缓淌出，似在耳边低声倾诉热情。
　　蒋容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跟着歌词独自无声地唱了起来。
　　“I'm a flame
　　You're the fire
　　I'm the dark in need of light
　　And we touch,you inspire
　　Will it change in me tonight
　　Take me up, take me higher
　　There's a world not far from here
　　We can die in desire
　　Or we can burn in love tonight
　　My hearts alive, firestones
　　When they strike, we feel the love
　　Sparks of light, the ignitables
　　I'm from X,you're from Y
　　With the strangers in the night
　　Here we are, come together
　　To the world well testify
　　My hearts alive, firestone
　　When they strike, we feel the love
　　Sparks of light, the ignitables……”
　　为了不进市内找堵，霍一鸣绕了外环的高速，路程稍微有点远。
　　蒋容把手机亮度调低，支着下巴随意地浏览着推送资讯。
　　网络时代就是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人都能成名三分钟。村东的阿伯，村南的阿婶，前女友跟现女友对骂，前男友跟现男友干架，一线模特的坏品味，十八线演员的上位史，什么东西都能在网上寻到踪迹。
　　她昏昏欲睡地看着刷出来的无聊新闻。
　　然后在车子驶过第二个高速路口时不小心眯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一阵简短的交谈，接着是一声细微的震动。
　　她挣扎了一会儿，几经尝试，终于强迫自己睁开眼，发现车子停在路边一株茂盛的黄刺玫下。
　　霍一鸣坐在驾驶座，正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见她迷迷糊糊醒来，才把眼睛转开。
　　“醒了？”
　　“啊……”蒋容有些尴尬，快速地梳理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我睡过去了。”
　　摸了摸嘴角。幸好没有流口水。
　　霍一鸣抿了抿唇，没说话。
　　任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容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朝车窗外看了看，提议道：“不如我就在这里下车吧，不麻烦蒋先生再绕路了，这条路穿过去就是地铁站，我坐三个站就能到家。”
　　霍一鸣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说：“地铁应该停运了。”
　　“什么？”
　　蒋容吓了一跳，按亮手机一看，已经23:20了。
　　……居然这么晚了，他这车怎么开得这么慢？
　　霍一鸣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摸操纵杆，说：“这一带我不熟，你坐到前面来指一下路吧。”
　　只有两个人的话，自己坐在后座的确有种把人当出租车司机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虽然有点尴尬，但大概也不会再见下一次，自己搭车回去更麻烦。
　　想到这里，蒋容点点头，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座一边重新上了车。
　　前排的冷气口正对准座位吹，蒋容一坐上来就被吹得打了个颤。
　　霍一鸣俯身过来把风口调节了一个方向。
　　蒋容感激地笑了笑，侧身扣好安全带。
　　“沿着南山大道一直走，下了立交桥往右拐，再等个红绿灯就到了。”她简单说明路线。
　　“好。”
　　霍一鸣单手转动方向盘，离开临时停车位，缓缓汇入直行的车流。
　　车载音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车里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蒋容觉得有点难熬。
　　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会主动找话的类型，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象征性地开口搭几句话，好让气氛不这么冷。
　　结果苦思冥想，还是决定从国际话题开始入手。
　　“最近天气好像开始变热了一点。”
　　貌似不经意地开口。
　　“还好。”
　　“刚才看预报说今晚有雨，该不会又要降温了吧。”
　　“嗯，注意别着凉。”
　　“谢谢，霍先生也是。”
　　……
　　好了，天气话题算是聊完了，接下来是什么？
　　蒋容歪着脑袋努力思考了几分钟。
　　“其实今晚见面，总感觉在哪里见过霍先生。”
　　啊。
　　好俗。
　　鸡皮疙瘩要掉下来了。
　　霍一鸣眼睛直视着前方，过了几秒才回应，“是吗？”
　　“嗯，应该是以前在学校路上碰见过。”蒋容拣着话客套道，“霍先生一表人才，比较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霍一鸣掀了掀嘴唇，像是想要开口，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沉默。
　　沉默。
　　沉默。
　　……
　　好吧。对话就此宣告终结。
　　还以为能引出什么学校时期的话题，勉强谈上几句呢。
　　蒋容自讨没趣，默默把头转向窗外。
　　算了，尽了心意就好，她也不是什么十分擅长交际的人，对方不嫌闷，这下自己也是乐得清静。
　　城市的夜晚是明亮的。
　　各式各样的霓虹与灯火，彻夜不休地闪耀在黑暗之中，到处都是24小时经营的店铺。
　　驶上立交桥的时候，底下车道的车流疾驰而过，此起彼伏的车灯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最终消失在看不见的方向。
　　这个城市繁华而荒凉，喧嚣而沉默，容纳了太多的人，太多的理想与情感。
　　每一天都有年青人热血沸腾地往这里跑，终日咬牙苦苦奋斗，或是在此落地生根，或是失望离开。
　　灯光与暗影相继掠过车顶。
　　也许是时间晚了，蒋容突然觉得很累。
　　不一会儿，车子就稳稳地停在了她家小区楼下。
　　蒋容轻轻呼了一口气，向霍一鸣道了谢，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刚走出没两步，霍一鸣突然降下了车窗。
　　“蒋小姐。”他喊她。
　　“嗯？”
　　她回头，自己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街灯昏黄，霍一鸣的面容隐在阴暗的车厢里，看不清表情。
　　一阵凉风呼啸而过。
　　蒋容站在原地，抬头看看天空。
　　也许今晚真的会下雨。
　　霍一鸣的声音在阒寂无人的深夜中低低响起。
　　“我们之前见过的。”
　　香樟细小的叶子在空中轻轻摇动，然后簌簌地飘落下来。
　　蒋容微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是吗？”
　　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看着他，笑了笑。
　　“我就说感觉很熟悉。”
　　?

☆、第三章 一只菠萝

?　　洗完澡已经将近凌晨时分了。
　　蒋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开电脑。
　　鼠标移到桌面上“侠客行online”的快捷程序。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刺穿刻满小篆的竹简，字符四落，化为狼烟，黄沙弥漫的战场上，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孤独地在城墙上举起长剑。
　　镜头一转，进入登陆界面。
　　蒋容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回车键。
　　拿着笛子的白衣少女隔着屏幕巧笑倩兮地望着她，头顶一行蓝色的ID：一只菠萝。
　　她玩的是一个叫逍遥派的门派，属于远程dot类职业，偏重辅助，攻击力不算最高，但是胜在灵活，跑速快，野外遇见敌人的话，只要不是手残得无药可救，基本都能顺利逃命。
　　更重要的是，这个门派的服装都是纯白的，走路不穿鞋子，武器还是一根卖萌的笛子。别的玩家挥着金背大砍刀跟狼牙双锤在最前线哼哧哼哧地砍人，她在大后方悠悠闲闲地吹笛子，飘逸得不要不要的，简直理想状态。
　　上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帮会事务，蒋容习惯性地操控着角色往帮会领地跑。
　　系统“叮”地响了一声。
　　点开左下角的消息频道。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徒儿你来得正好！速速来野外保护为师跑镖！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这么晚了，小朋友乖乖睡觉，小心长不高。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卧槽！阿姨你快来！对面两个同阵营的刺客隐身守在任务点杀我！我不敢复活！宿舍差不多断电了，你快来救我，我跑完这一趟就睡觉！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建议你现在就睡。我要回帮会领地做日常任务，没空理你。
　　打完这行字就把消息频道切到最小，欢快地跑进了牌匾上写着“月满西楼”的帮会领地。
　　他们帮会是个小亲友帮，只有三个人，一直只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堪堪守住了创建帮会最低的人数限度。
　　蒋容是帮主，手下的帮众分别是君临甜虾这个她初玩游戏时拜的小白师父，和被她硬拉来玩游戏凑数的许璐璐。
　　君临甜虾是个脑残加手残的大学生，平时玩游戏只管自己横冲直撞，从来不理帮会发展，只会偶尔回来买几个特价药丸子。
　　而许璐璐是2.0女性版本的君临甜虾。
　　于是积累帮会资金、开发帮会福利的重任只能蒋容自己扛。
　　也不是没想过要多招几个帮众，只是这个游戏里建帮会门槛低，亲友小帮会遍地都是，跟蒋容玩得好的朋友也大都有自己建立的帮会。而如果要招收陌生新人的话，月满西楼小帮会一个又给不起什么太好的福利，这样不了了之下来，这个帮会就变成一直都只有三个人了。
　　[系统]君临甜虾向你发出组队邀请。
　　[系统]你婉拒了君临甜虾的组队邀请。
　　[系统]君临甜虾向你发出组队邀请。
　　[系统]你婉拒了君临甜虾的组队邀请。
　　……
　　反复数次。
　　期间，君临甜虾不断地给她发送类似“救命啊！”、“阿姨你有点良心好吧！”、“想想你两年前刚玩游戏时啥都不会被我捡到的事！”、“想想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满级的事！”这样的信息。
　　一概无视。
　　蒋容移动着鼠标，哼着歌儿把帮会马厩里的小马驹都喂了一遍，再兢兢业业地把前一天种在菜园的谷物收好，上交给帮会主管，又买了新的高级种子不厌其烦地重新播种。
　　等例行忙完帮会里的事情，她才施施然地切开聊天窗口。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在哪？死透了没？
　　[系统]聚义！君临甜虾邀请阁下前往沧月谷共商武林大事！
　　蒋容打着呵欠，点了接受。
　　游戏画面跳转。
　　蒋容白衣翩翩的角色从一派祥和气象的帮会领地来到了阴森诡谲的野外地图。
　　而一个红缨枪、银铠甲的奉天府战士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她的脚下。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真没用。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我去，不止同阵营的要打我！刚刚又来了个敌对阵营日月谷的法师！一直远远地躲在石头后面！又不攻击那两个刺客！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备打我！阴险小人！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好歹也是奉天府出来的，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
　　奉天府是近战型，攻击力非常可观，但这种优势条件放在君临甜虾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君临甜虾骂骂咧咧地等死亡倒数归零，原地复活起来哼哧哼哧地缠绷带吃红药。
　　刚把血条补满，这时一个黑衣劲装的刺客突然就出现在他身边，使着弯刀，三两下又把君临甜虾这个外形威风凛凛实则手残无匹的战士打趴下了。
　　[当前]一只菠萝：……
　　以攻击力与机动性著称的战士，被一个刺客两三下秒了。
　　目睹这样的场景，她实在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当前]无影：@一只菠萝，你跟他是一起的？
　　蒋容看了看自己角色头顶“月满西楼”的帮会名，又看了看躺在地上那一滩红色头顶一模一样的帮会名，默默敲键盘打字。
　　[当前]一只菠萝：不是，我是路过的。
　　然后又一个刺客从旁边走出来。
　　[当前]无踪：亲爱的，这还用得着问，看他们的帮会名就知道啦！
　　蒋容默默地看了看这两个刺客的信息。
　　无影，追命门，级别100，男，阵营侠义盟。
　　无踪，追命门，级别100，男，阵营侠义盟。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怎么回事？你惹人家了？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没有啊！老子不就三更半夜地跑个镖想赚几个银子嘛！任务做到一半，这两个人就跳出来合伙揍我！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确定？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是真的我去！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我不信，他们揍你之前你在干什么？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我还能干些什么？我不就半路找了个位置坐下钓鱼了，今天附加任务是要送冰川鱼。老子游戏里钓个鱼还犯法啦？
　　蒋容想了想，难不成真是无缘无故地被守尸？
　　[当前]一只菠萝：两位大侠，不好意思，我是这人的亲友，就想问问他作了些什么幺蛾子，害你们费这个心思守尸？
　　[当前]无影：你自己问他。
　　[当前]一只菠萝：他说自己就是经过在河边钓鱼，什么也没做。
　　[当前]无踪：哇塞！就他那样还什么都没做？亲爱的正给我摆了心形烟花准备放，他骑着那匹30级的驴得儿得儿地正好跑进心形里，然后开始抛鱼竿钓鱼，我们密聊他也不回，这就算了，我们挪地方，他也跟着挪地方，就是要跑进我们的烟花里，这叫什么也没做？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皮又痒了吧？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不是，我电脑显示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屏蔽着游戏人物呢没看见他俩！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那你总跑进人家的烟花里是怎么回事，密聊也不回，人家花了钱炸烟花，想美美地截个图却遇上你这种二货，也很难怪会开仇杀守你。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我早八辈子就屏蔽陌生人密聊了好吧！而且都说我屏蔽了玩家，游戏效果调到最低根本看不见有什么鸟烟花好不好！我挪地方是因为钓鱼！钓鱼你又不是没钓过，就是要不停挪地方啊！我冤不冤啊我！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趁早摔了你那破笔记本吧，奖学金都花哪里去了。
　　蒋容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破事一件，算是误会，但也是因为君临甜虾够作。
　　有点不想管，俗话说错就要认，挨打站稳，更何况是这么小的摩擦，挨几下就过去了。
　　不过自己朋友被守尸，她还是要求个人情的。
　　[当前]一只菠萝说：二位对不住，这个小朋友年纪轻不懂事，做事没分寸，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一回，让他过去把任务交了再杀吧。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卧槽！阿姨你拿的剧本不对吧！我找你过来帮忙揍人的啊！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闭嘴，你这个战士都躺了，剩我一个辅助系的怎么打？
　　逍遥派从来都不是以爆发力取胜，而是持续性的魔法伤害，一对二太过吃亏。
　　这行字发送成功没几秒钟，蒋容刚切到当前频道想再说几句话。
　　对面那个叫无踪的刺客就近身刺了她一刀。
　　她游戏玩的时间长，反应都练出来了，一个后跳躲过对方下一步的攻击，然后眼疾手快地在他隐身之前将他稳稳地定在了原地。
　　[当前]无影：？
　　另一个叫无影的估计也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贸贸然冲过去，迟了几拍才追过来帮忙。
　　可惜蒋容已经气定神闲地站着吟唱完了两个大咒语，把持续掉血的debuff挂到了无踪的身上。他们没有带治疗，自己也不能驱散，无踪扑街只是几秒内的事情。
　　[当前]无踪：哇！亲爱的！这个妞好厉害！你要小心哦！
　　[当前]无影：。
　　但无影显然不像无踪那么菜。
　　他趁蒋容一个不注意，无声无息地隐身于空气中。
　　蒋容警惕起来。
　　追名门隐身后完全是如同鬼魅的存在。即使他们的攻击不高，但他们会突然从你背后出现，刺你一刀，再隐身，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刺你一刀，如此反复，多少血都被耗光了。若是抓不住他们，死的就是自己。
　　蒋容吟唱了几个护身的咒语，一直保持小幅度的后跳避免他出现在背后，但仍然吃了他几个攻击。
　　这时，那个躲在岩石背后的日月盟法师握着权杖走了出来。
　　蒋容皱眉，不是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哪料那个法师一个火系攻击魔法扫过来，蒋容跟无影却毫发无伤。
　　接着又一个巨大的火球往这个方向扫过来。
　　蒋容跟无影的血条还是没有减少。
　　然后，不远处，君临甜虾“呃啊”一声向前扑了街。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
　　蒋容也愣了，连忙点开他的信息看了看。
　　叫我魔王大人，日月教，级别100，男，阵营恶人谷。
　　的确是敌对阵营的啊，怎么只杀君临甜虾不杀她跟无影？明明自己跟无影的血条都快见底了，法师一个群攻就能搞定两个人头。
　　[当前]君临甜虾：怎么回事？怎么只有老子一个躺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看你不顺眼。
　　[当前]一只菠萝：……
　　[当前]无影：……
　　[当前]无踪：……
　　这个法师看起来就是个路过的，放着蒋容跟无影两个残血的人头不收，偏偏要攻击君临甜虾一个满血的。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老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就惹你个中二病的小娘炮不顺眼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就这样。
　　说完一个火攻又把刚复活起来的君临甜虾打趴下了。
　　[当前]君临甜虾：你行！老子跟你
　　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头顶着奉天府标志蟑螂须的战士咻的一声就消失了。
　　叮。系统又响了一声。
　　[系统]你的好友君临甜虾下线了。
　　蒋容看看右上角的时间，然后了然地打字。
　　[当前]一只菠萝：唔，他们学校到点断电了。
　　[当前]无影：……
　　[当前]无踪：……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哦。
　　然后那个法师咻地一下飞走了，剩下残血的蒋容跟无影，还有躺在地上没起来的无踪面面相觑。
　　……也是莫名奇妙。
　　?

☆、第四章  一只奇异果

?　　“等一下等一下！”
　　蒋容踩着高跟鞋以百米冲刺的架势从大厦门口冲进来，顺利挤上了临近超重的电梯。
　　拥挤的空间里人头攒动，她把刚买的早餐举过头顶避免被压扁，侧头看液晶显示屏上变换的楼层数。
　　叮。25楼到了。
　　她艰难地侧身走出电梯。
　　手中高高举着的早餐却被一只手顺势拎走了。
　　她诧异地回头看是谁这么无耻。
　　“老板！”
　　贺之明蓬松着头发，用脚趾挠挠另一边的小腿，冲她愉快地摆摆手道：“小容容，谢谢你的爱心早餐啦，你这份少女心意老板我就不客气就收下了~”
　　“喂！你别！”蒋容越过几个人，眼泪汪汪地趴过去猛按按钮。
　　结果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
　　“好好工作替我赚钱哟~”
　　只剩下贺之明贱兮兮的嘱咐飘荡在空气中。
　　蒋容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一路行尸走肉地飘进策划部的办公室，主管邓雯用文件夹拍了拍她的脑袋。
　　“一大清早的演什么walking dead？”
　　“……早餐又被老板抢走了。”
　　“我都告诫你们这些小的多少回了，绝对不要靠近那个禽兽半径一米以内，怎么总是记不住教训。”邓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扭着腰走了。
　　蒋容眼泪汪汪地摸了摸肚子。
　　“哦，对了，”邓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手里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个汉堡扔给她，说：“客户那边文案通过了，你今天没其他任务了。”
　　真的？
　　耶！
　　蒋容握拳，两眼放光。
　　文案通过后，接下来大部分都是设计跟执行的活，没她什么事了。
　　终于不用再跑到客户公司面对面沟通，蒋容松了一口气，踢开小高跟，换上桌子底下常备的人字拖，把头发随意一挽就一边啃着汉堡一边打开了侠客行online。
　　他们公司的氛围很自由，只要在时限内完成工作，接下来又没新的工作，就随便你干什么。蒋容很喜欢这一点。
　　公司的电脑屏幕比她自己的小笔记本大太多了，分辨率一高，还能选高画质，游戏体验好了不少。
　　她循例操控着角色先回帮会领地做日常任务，然后背上药篓子直奔云龙山脉挖草药。
　　找了个刷新速度快，又相对僻静的地方，蒋容就开始蹲着身子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刨土。
　　刨得正开心，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打斗的声效。
　　转过视角，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战士正躲着怪物的攻击，趔趔趄趄地往她的方向跑来，然而不到两秒就“啊”地惨叫一声，倒地身亡了。
　　小号来升级的吧？
　　蒋容见怪不怪地把视角转回来，继续哼哧哼哧地刨土。
　　没过一会儿，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效，乒乒乓乓的兵器声在幽静的背景音乐中显得十分突兀。
　　等草药刷新的间隙，蒋容无聊地转过视角。
　　还是刚才那个女战士，被一个怪物追着边打边逃。
　　奇怪，这小号怎么那么菜？连普通的任务怪都打不过？
　　蒋容下意识地就吹了一下笛子，把怪物给秒了。
　　[当前]一只奇异果：谢谢。
　　欸，这ID，蒋容这才注意到她头顶的ID，跟自己好像。
　　蒋容点开她信息一看。
　　一只奇异果，奉天府，等级20，女，阵营无。
　　20级？
　　[当前]一只菠萝：妹子，你迷路了吗？才20级怎么会跑云龙山脉来？
　　云龙山脉是高级地图，蒋容在这里看见这个孤零零的20级新手，真有点惊讶。毕竟这里满地图都是100级的怪物，简直一刀一个新手小朋友。
　　[当前]一只奇异果：不知道，我出了新手村就到这里了。
　　[当前]一只菠萝：可能是系统又出bug了，你快回主城区吧，这里的怪你打不过的。
　　蒋容好心告诉她，还顺手给她塞了1000金跟几个补血的红药。
　　[当前]一只奇异果：怎么回？
　　蒋容一拍脑袋。
　　侠客行这个游戏回城是要使用符文的，而符文要在主城的商人处购买。这个小朋友刚出新手村就被错传到这里了，主城都没进过，当然不可能有符文。
　　[系统]你向一只奇异果发出组队邀请。
　　[系统]一只奇异果接受了你的组队邀请。
　　蒋容烧了一张符文把她拉回了天水城。
　　[当前]一只菠萝：这里就是主城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以到前面那个胖子那里接20级的任务，升级刷刷刷很快的。
　　[当前]一只奇异果：谢谢。
　　蒋容助人为乐了一把，对方还是个挺有礼貌的小姑娘，心情甚好，留下一句“不用谢”就打算重新飞回云龙山脉挖草赚钱。
　　叮。系统突然响了一声。
　　[系统]一只奇异果将你加为好友。是否将她加入好友列表？
　　蒋容想了想，点了“是”。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你能做我的师父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
　　侠客行这个游戏很早就开放了师徒系统。
　　满级的游戏角色可以收90级以下的角色为徒，收徒时徒弟等级越低，在线时间越长，出师时双方的奖励越丰厚，不仅是旋返符文跟金币，更有可能获得珍稀武器跟坐骑。基于这个原因，游戏里随处可见“师父父”、“徒弟弟”这样相称的人。
　　君临甜虾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如此物质的理由收了她为徒。
　　满级了这么久，其实蒋容也不是没想过要收个徒弟来带一带，不过她醉心于赚钱，从来不下副本，pvp也只打群架从不单干，没什么可用的经验可以教给别人，又一直呆在高级地图做挖草挖矿钓鱼这些事情，没什么遇见新手的机会，所以一直没收过徒弟。
　　她有点犹豫。
　　要不要收？收了怎么带？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我会自己做任务升级，你不用带我的，偶尔跟我说说话就好，这样也不可以吗？
　　蒋容看着这行字，突然觉得有些心软，这姑娘大概是自己来玩的，繁繁杂杂的游戏里没个朋友一起，想想也是有点小可怜。
　　算了，收就收，大不了少挖几个矿少赚几个钱，小姑娘ID跟自己ID这么配，这么一双走出去，简直就是命运般的师徒感。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行，你等等哈，我问一下拜师是什么流程。
　　拜师的地方在哪里来着？
　　请教了一个专以拉扯小朋友长大为乐趣的朋友，蒋容打开地图辛辛苦苦地来到了桃李庙。
　　一个白眉长髯的老儒生握着书卷站在门口，面前是一席摆着茶杯与毛笔的矮桌。
　　蒋容点开与他的对话。
　　[系统]古之有云：青青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今天下不安，群雄四起，一只奇异果初出茅庐，涉世未深，愿稽首拜于一只菠萝门下，待学有所成之日，必定以己全力，滴水涌泉，回报恩师！
　　[系统]一只奇异果请求拜你为师。是否同意？
　　点击同意。
　　[系统]恭喜一只奇异果，拜师成功！
　　蒋容的心情有点微妙，上次来这里自己还是个20几级的小白玩家，什么都不懂，这次来，自己都是皱巴巴的老油条了。
　　时间，一恍都过去这么久了。
　　蒋容敲敲脑袋，什么有的没的，不想了。
　　既然收了徒弟就要好好带。
　　[当前]一只菠萝：走！师父带你刷副本升级去！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
　　说走就走。
　　蒋容迅速查了一下带小号升级的攻略，烧了一张符文，直飞20级的副本长生洞窟。
　　吩咐好小徒弟跟在自己后面别乱跑，她一路像切瓜砍菜一样杀了进去。
　　看着小徒弟的经验跟等级噌噌噌地往上涨，还真的挺有满足感。
　　正准备换个副本刷，系统叮地一声响了。
　　[系统]你的好友君临甜虾上线了。
　　[系统]君临甜虾申请进入你的队伍。
　　蒋容想点拒绝，手一滑却点了同意。
　　咻的一声。
　　一个头顶蟑螂须手持红缨枪的战士凭空出现在洞窟里。
　　[当前]君临甜虾：这是哪儿？长生洞窟？
　　[当前]君临甜虾：阿姨你来这种地方干嘛？怀念你逝去八百年的青春？
　　[当前]君临甜虾：咦？这只奇异果是谁？？你小号？
　　啧，吵死了这个人，蒋容暗暗翻了个白眼。
　　[当前]一只菠萝：我刚收的小徒弟。
　　[当前]君临甜虾：哇~小~妹~妹~
　　[当前]君临甜虾：还~是~跟~我~同~门~派~的~快~到~大~哥~哥~碗~里~来~
　　[当前]一只菠萝：你滚远点。
　　蒋容把他踢出了队伍。
　　[当前]君临甜虾：喂！喂喂！我要陪我的，等一下，徒弟的徒弟叫什么来着？
　　[系统]君临甜虾已被传送出副本。
　　[当前]一只奇异果：……
　　[当前]一只菠萝：这个人脑子有点坏，别理他。
　　工作日白天玩游戏的大多是大学生党，蒋容还想多打几行字来渲染君临甜虾的脑残，生怕这个初玩游戏的小姑娘看见他游戏角色高大上的外观，会一个不小心芳心错付。
　　正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呢，邓雯敲了敲玻璃门，喊她：“蒋容你进来一下。”
　　蒋容答应了一声，连忙把之前打的字删了，扔下一句“师父有点事，你先自己玩一下，回头再带你”，抓起iPad就离开了座位。
　　推开主管办公室的门，蒋容探出一个头，问道：“雯姐，什么事？”
　　邓雯正翻阅着一叠A4纸，挥挥手示意她走近，说：“刚刚接下来一个单子，要拍个纪念片，企业内部用的。我最近正忙着收尾上一单，没什么空，你这两天替我带几个人去他们公司逛逛，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把客户诉求整理成报告交给我，再自己初步弄一个策划出来。”
　　邓雯多年打拼的职场女强人，效率奇高，语速更是飞快。
　　“好，”蒋容边在iPad上记录边点头，“是什么公司？”
　　邓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天一游戏开发公司。”
　　?

☆、第五章  魔王与虾

?　　天一游戏开发公司。
　　不就是霍一鸣他们公司吗？
　　最近他们的宣传推广力度明显加大了很多，新媒体时不时都能看见他们的广告，应该是为不久之后的新产品造势吧。
　　蒋容没多想，回到座位，随手把iPad搁在桌子上就按亮电脑显示屏。
　　刚才离开的时候刚好刷完了一遍，她解散了队伍，游戏角色被传送出了副本门口。
　　这个区是个老区，新人很少，20级副本门前冷冷清清的，巡逻怪都没一只，只有她白衣飘飘地站在那里，旁边坐着装备七拼八凑的小徒弟。
　　看一看右上角的时间，她离开也有半个小时了，小徒弟怎么也在旁边，没自己去玩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徒儿徒儿，在吗？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在的，师父。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你愣在这里干嘛？我以为你挂机呢，怎么不去接个任务做？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你没下线，我猜应该还会回来。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不好意思啦，刚才突然有事，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以后我突然不动的话你就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傻等我，我指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呢。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没关系，坐在这里随便看看也不无聊。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随便看看？看什么？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你把视角转到后面去。
　　两个游戏角色面对面相对，蒋容的视角看见的是小徒弟身后的荒山景色，看了小徒弟的话，蒋容疑惑地按着鼠标右键把视角转到背后。
　　一个一身红衣铠甲的奉天府战士以标准的狗啃泥姿势扑在地上，头顶红缨冠的两根蟑螂须随风摆呀摆的。
　　再看看那个因为死亡而变成灰色的ID。
　　君临甜虾。
　　蒋容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当前]君临甜虾：我靠！你离那么远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我网络延迟，技能都没按出来，这局不算不算！有种出来我们面对面地打！
　　即使隔着网络，蒋容还是为认识这种人而颇感丢脸地扶了扶额。
　　离君临甜虾的尸体不远处，站着昨天晚上那个日月谷法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又揍上君临甜虾的。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手残不要怪世界。
　　[当前]君临甜虾：你一定是开挂！妈的，老子要举报你！怎么可能隔这么远还能打到！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日月谷本来就是超远程攻击。
　　君临甜虾义愤填膺地又刷了几条唧唧歪歪的信息，来来去去就那几句话，中心意思无非就是并非他技术水，而是法师使了诈。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懒得和你扯，复活倒计时还有多久？
　　[当前]君临甜虾：5分23秒！你他妈满意啦！
　　在一小时时限内，游戏死亡次数越多，原地复活所需时间会从10秒开始依次叠加。从10秒到20秒，20秒到40秒……将近6分钟的话，蒋容掰了掰手指，这货究竟扑街了多少次？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等下我给你20秒跑，你动作利索点， 别死那么快，无聊。
　　[当前]君临甜虾：神经病！有20秒我不会烧符文回城啊？
　　回城符文的读条时间正好是20秒。
　　但读条可以被打断。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哦，那你只有15秒了。
　　[当前]君临甜虾：你这个神经病！老子跟你有仇啊？一直追着我打，我没惹你吧！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有。5分钟到了，快起来。
　　[当前]君临甜虾：我他妈还就是不起怎么了？你有种守到地老天荒去！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怂。
　　[当前]君临甜虾：你说什么？
　　蒋容隔着游戏角色都能想象出君临甜虾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这熊孩子性格毛毛躁躁的一点都受不得激。
　　果然，没过几秒，君临甜虾就从地上一个打挺原地复活，一边急匆匆地缠绷带一边猛喝红药。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1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2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3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4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5
　　……
　　[当前]君临甜虾：我草草草草草草！居然连补血的时间都算进去？！卑鄙小人！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多给你5秒。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16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17
　　君临甜虾骑上马就往不远处的地图传送点跑。
　　蒋容简直没眼看，忍不住打字密聊他。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傻啊你，跑什么！法师又没有打断读条的技能！你理他激将法干什么！还不快趁机回城！
　　信息刚发出去，就看见君临甜虾勒住了马停了下来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对哦！他就是在激我！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不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站那么远不过来救我！
　　蒋容一口老血卡在胸口，这傻缺！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二货！还有空打字！快跑！
　　滋溜——
　　一个炫目的蓝色法术效果闪过屏幕。
　　滋溜——
　　又一个炫目的蓝色法术效果闪过屏幕。
　　[当前]君临甜虾：我草草草草草草！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你就不能走一下位躲一下攻击？
　　[当前]君临甜虾：……你他妈从背后偷袭，我能躲开才有鬼！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听音效。以后你在野外听见技能音效就应该无条件左移或右移躲开。
　　[当前]君临甜虾：……他妈的要你教！杀得我装备耐久度都掉光了，在这里假惺惺！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你也算对得起身上那套顶级装备。
　　[当前]君临甜虾：要你管！这么一修起码要3000金！你他妈赔我！
　　微妙的几秒停顿后。
　　[当前]君临甜虾：我草……100000金，你还真给啊……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人穷话还多。
　　[当前]君临甜虾：我不会还你的！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多出来的算在以后的账上。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什么叫以后！
　　法师施施然地掀起袍子，直接坐在了君临甜虾的尸体上面。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这次复活要多久？
　　[当前]君临甜虾：你他妈走开！我凭什么告诉你！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要掐点回来杀你。
　　[当前]君临甜虾：你个变态！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每天只杀20遍，你要是偷偷逃了，第二天翻倍。
　　[当前]君临甜虾：我草草草草草！我到底跟你什么仇！你点卡没地烧了是吧！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嗯。我去背单词。起来了密聊我。
　　微妙的几秒停顿后。
　　[当前]君临甜虾：我草草草草草！谁要加你这个变态的好友啊！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方便追杀。
　　好友列表里可以看见对方所在位置。本来是方便组队做任务什么的，后来也被一些相爱相杀的人们灵活运用，逐渐引申出了另外一种用途。
　　[当前]君临甜虾：你他妈还敢口口声声说出来！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打完游戏就读点书，口口声声不是这么用。
　　[当前]君临甜虾：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关你屁事！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只是同情你的语文老师。
　　[当前]君临甜虾：滚滚滚！背你的单词去！
　　蒋容已然没眼继续看下去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小徒弟，别看这二货了，为师好怕好怕好怕你被传染。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好……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为师带你换个副本刷，前期升级快，争取今天到40级。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好。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要快点满级陪师父做任务啊，这个游戏满级了才是真正的开始。
　　消息刚发出去，蒋容又噼里啪啦地添上一句。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不要再说好字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好。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ok
　　……小徒弟真是个文静又乖巧的小姑娘。
　　[当前]君临甜虾：喂喂喂！阿姨你要带我徒弟的徒弟去哪里！
　　[当前]一只菠萝：躺你的，少废话。
　　[当前]君临甜虾：你把她带走了，没人跟我说悄悄话，你叫我怎么独自面对那个变态！
　　[当前]一只菠萝：你还偷偷跟我小徒弟密聊？我警告你别靠近她啊。
　　[当前]君临甜虾：哼哼，你这种怪阿姨怎么禁得住年轻男女的干柴烈火！
　　蒋容默默翻了个白眼。
　　[当前]一只菠萝：小徒弟，师父是为了你好，以后不要单独跟这个二货说话，知道了吗？
　　[当前]一只奇异果：ok，师父。
　　小徒弟真是个文静又乖巧的小姑娘。
　　蒋容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行囊，点击回城符文。
　　[当前]君临甜虾：喂！不准走！喂喂喂！我以师父的身份命令你！不准走哇！
　　[当前]一只菠萝：躺你的，少废话。
　　[当前]君临甜虾：他妈的有你这样当徒弟的吗！啊？师父有难就在一边冷眼旁观！还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又是冷嘲热讽！又是蓄意拆散我跟徒弟的徒弟之间的联系！你你你！真是一块行走的狼心狗肺！
　　[当前]一只菠萝：成语居然没用错，难得，这篇作文我给十分。
　　蒋容留下一句激赏，带着小徒弟咻地一声飞走了。
　　?

☆、第六章  扬花桥

?　　朦胧烟雨，湖山奇石。
　　江南。
　　扬花桥。
　　扬花桥是游戏里最有人气的副本之一。虽然只是个30几级的低级副本，但胜在3D特效渲染得到位，风景画面堪称侠客行中的第一梯队，除了过来升级的小号，更多的是天天扎堆跑来谈恋爱的小情侣。连蒋容一个孤家寡人的也时不时会过来望着瀑布发发呆，顺便挖挖低级草药。
　　今天扬花桥门口人比平常工作日上午要多得多，蒋容屏蔽了非好友玩家，也没多在意，只在进副本门口前叮嘱了一下小徒弟。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里面路有点绕，小怪也多，你跟紧一点喔，不然拿不到经验。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好像有人喊你。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
　　扬花桥门口人多，刷当前消息的人也多，有时候一句话不用一秒钟就被冲掉了，蒋容拉开左下角消息栏看了看。
　　[当前]无踪：菠萝菠萝！
　　[当前]无踪：那只菠萝！看我看我！
　　无踪，这不是那天晚上跟君临甜虾吵起来的人吗？
　　[系统]无踪请求成为你的好友，是否同意？
　　还在歪着头回想呢，系统信息突然就弹了出来。
　　这么突然。
　　蒋容犹豫了一下，点了同意。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也是来帮忙打架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打架？打什么架？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没看阵营消息？侠义盟跟恶人谷约架啊，你不是打架的怎么赶在这个时候跑来扬花桥？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就从来没打开过阵营消息的列表。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哇靠！那你平时打架怎么找人，阵营活动也不去看指挥？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跟大部队走就好，蹭两下完成任务我就走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哈哈哈哈，你到底进阵营干嘛，那天晚上看你们帮会信息也只有三个人，单枪匹马闯江湖，酷哦！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有些地图只有入了阵营才能进去，我是为了挖草挖矿，很少打架。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看你一身极品装备，手法也不错，浪费了哇。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也还好。话说回来，你刚才喊我就是为这个事情吗？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对啊，我亲爱的不在，我自己一个人过来凑凑热闹打打架，看见熟人就喊一声咯，那天看你打架手法不错，还以为能抱抱你大腿呢哈哈哈，不然我等下秒死。
　　他们就见了一次，还是要你死我活的那种见，这人是有多自来熟。
　　蒋容不自觉黑线了一下。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不好意思喔，我过来带徒弟的。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哦哦，就是你旁边那只奇异果吗？看见了看见了哈哈。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对。
　　游戏里玩家之间可以做出不少指定动作，蒋容打完这句话，打开动作列表摸了摸小徒弟的头。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你等等，就快说完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好。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ok
　　然后小徒弟也礼尚往来地摸了摸她的头。
　　蒋容笑了笑。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既然你不是来打架的，那就赶快进副本去啦，不然等下两边打红眼了哪管你是不是路过的哦。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好，谢谢你。
　　这种事能避则避，蒋容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就带着小徒弟进了副本门口。
　　屏幕跳转，读取地图。
　　背景音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古琴松沉旷远的音色，一座黑瓦白墙的宅邸缓缓出现在画面中间。门前是一座拱形石桥，即扬花桥。
　　扬花桥副本的流程不算长，过了桥进了宅邸就是开始，路线是从西厢房，到东厢房，最后到北房，总共三个boss。剧情比较狗血，无非就是江南大族里的家族纷争、爱恨情仇。
　　蒋容一路上就按着一个快捷键，基本没停下来过。
　　因为小怪很多，刷完最后一个boss的时候，小徒弟刷刷刷地就升了两级。
　　正打算出门口重置副本进度，蒋容突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翻攻略看见的隐藏剧情。
　　[当前]一只菠萝：对了，我记得园林里的屋顶上面有个隐藏任务，给的经验挺多，还有机会送只小跟宠，徒儿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信息发出去后，小徒弟慢了几秒才回复。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怎么上去？
　　[当前]一只菠萝：看见旁边的河没有？等下要先跳进水里，右键控制方向潜入水底，差不多了就会看见一个水门，水门上面有限时机关，要按顺序按下机关开门，开门后就可以直接穿到园林尽头，然后爬围墙……
　　好、好麻烦……
　　蒋容打着打着字就自己先瘪了。
　　[当前]一只菠萝：……要不别做了，一说起来就觉得流程好长，又要配合开水门，又要爬墙，经验还不如多刷几遍来得快。
　　[当前]一只奇异果：应该还好，试试吧，师父你说，我照做。
　　蒋容想了想，算了，带徒弟去做各种任务本来就是为人师表应当做的嘛，不该嫌麻烦，更何况她看了看世界信息，上面还有双方阵营的人在对骂，想必副本门口正打架打得卡屏，她们趁机去碰碰跟宠的掉率也不错。
　　[当前]一只菠萝：好吧，刚才说到哪里？爬围墙是吧，爬上围墙之后要跳几层屋顶……
　　爬围墙那里有点难度，蒋容有点担心，她还是小白的时候在那里卡了不只一两个小时，死活就是怕不上去。小徒弟一个小姑娘，又刚玩游戏，大概操作也不会很好。
　　[当前]一只菠萝：这样吧，徒儿你有YY吗？我直接说起来方便一点，等下开水门、爬围墙也比较好抓时机。
　　[当前]一只奇异果：没有。我现在weqre3awqsssssssssssssssssssssqqqasssqawswedsedrrerwdw
　　蒋容看着小徒弟头顶对话框里飙出来的一串乱码，呃，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小徒弟头顶又弹出来了新的对话框。
　　[当前]一只奇异果：……抱歉师父，刚才是我的猫。我现在去下载。
　　[当前]一只菠萝：你养猫咪？什么品种？
　　[当前]一只奇异果：灰色的英短。
　　[当前]一只菠萝：哇，好巧，我之前也养过英短，也是灰色。
　　打完这句话，蒋容心虚地拿起桌面的果汁喝了几口。
　　嘛，也可以勉强算是她养的。
　　幸亏小徒弟及时下载好了YY，没继续在猫的话题上越走越深。
　　[当前]一只奇异果：下载好了，师父。
　　[当前]一只菠萝：好，你注册个账号，加我好友。
　　蒋容打出一串数字。
　　公司的电脑没有麦，蒋容直接插好耳机线，用手机上YY。
　　把明显刚注册好、连头像都没有的小徒弟拉进自己的小房间里，蒋容试着喊了一声：“徒儿徒儿，能听见吗？”
　　等了一阵子，那边才传来回答。
　　“嗯，能听见，师父。”
　　声音清清冷冷的，又带点小姑娘的甜软，蒋容不禁欣慰，自家徒弟听声音就是个乖巧的萌妹子呀。
　　“好，这样对话方便多了，”蒋容解放了手指，轻松不少，“你跟着我跳进水里，一直按右键下潜。”
　　“嗯，好的。”
　　小徒弟挺聪明的，很快就跟了过来，不像她在论坛上看见的那些真路痴无双。
　　“接下来就是开水门啦，你……”
　　“喵——”
　　耳机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喵叫，刺得蒋容耳朵疼了疼。
　　“你家猫咪声音好娇喔，”她揉揉耳朵随口提了一句，接着指挥道：“你游到我这里来。”
　　“……嗯。”
　　“看见门上面的像九宫格的鬼画符没有，旁边还有一个闪闪的启动键……”
　　小徒弟突然小声打断她，道：“师父，我室友回来了，我可能不太方便说话。”
　　“这样啊？没事，你闭麦也行，今天主要就是要教你开一下水门跟爬围墙，你听我说就好了，游戏里打字吧。”学生宿舍嘛，蒋容表示理解。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
　　“等一下我按旁边的启动键，水门上面的字符会不断变化，我们破坏掉波浪形状的字符就好了，我负责左边你负责右边，不难的，动作快点，不要点错就行。”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的。
　　水门机关启动，字符飞快地来回变化。蒋容一边攻击自己一边的，一边还想分心去帮帮小徒弟。
　　谁知小徒弟动作比她还快，三两下搞定，水门已经轰隆隆地打开了。
　　“哇，徒儿你太棒了！一点就明，好通透！”
　　蒋容难掩惊喜地夸奖道。
　　可能是跟君临甜虾这种手残相处久了，自己收的小徒弟居然这么聪明伶俐，没有表现出路痴、手残、脑残这几种属性，让她莫名其妙心存感激起来。
　　?

☆、第七章  隐藏任务

?　　过了水门，游上岸，就是园林的另一边围墙。
　　围墙上搭着一个朽坏的竹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爬上这面围墙，到屋顶上去。
　　“先按W键，顺着梯子一直往上爬，到了实在爬不上去的地方也不要松手，要一直不停按W键。”为了能让小徒弟更容易地理解，蒋容一边讲解一边操控着自己的游戏角色走在前面演示，“然后瞬间放开W键，原地大跳，再瞬间接向前，到时候你会看见这里有个小坑，可以站人，后面也是用这种方法，一点点找可以站脚的地方跳上去，不难的。”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我明白了。
　　“那我先下去陪你试一次。”
　　蒋容顺着竹梯滑下去。
　　小徒弟按着她刚才说的，一步步往上跳。
　　蒋容操控着游戏角色跟在后面。
　　跳小坑的时候，小徒弟失败了两次，摇摇晃晃地摔了下来，但立刻又站了起来继续跳，到了第三次，终于略显踉跄地跳上了第一个站位。
　　“好，接下来步骤都是一样的，看见那篇碎瓦片了吗，下一步就是要跳上那里去。”蒋容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讲解着下一个站位，也是整条路的最难点。
　　小徒弟还是按照刚才的操作来跳，但碎瓦片的站位范围太小，稍不留意就会掉下来，小徒弟挑了好几次都没有跳上去。
　　[当前]一只奇异果：对不起。
　　“没事没事，那个地方站位比较小，要多跳几次才会熟练，想当初我都不知道跳了多少次了，慢慢来，不着急。”蒋容安慰她。
　　这个地方对新手很不友好，小徒弟失误得比较多，但一遍遍尝试下来，最终也只耽误了四五分钟，就成功跳上去了。
　　接下来的站位位置比较大，小徒弟跳得很稳，每一下几乎都是有效操作，很顺利就跟着蒋容爬上了屋顶。
　　看看右上角的时间，正好过去十五分钟，耗时不算短，但是对于新手来说，当然更不算长。
　　屋顶的视野很好，夜空中悬着一轮圆月，月光柔和地洒下来，浮云散尽，整个扬花桥的风景都一览无遗。
　　屋顶边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松树，松树下坐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穿着一身夜行衣，戴着面巾。
　　女的一身侍女装束，扎着两个可爱的包子头，怀里抱着一只小花猫。
　　因为印象中后面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只是无脑输出，而且中途还会有强力NPC帮忙，所以蒋容关了麦，跟小徒弟一起打字沟通。
　　[当前]一只菠萝：这个剧情任务我做过了，这次由你来，你点那个浑身黑色的小伙子，跟他对话就好了，内容我也看得见的。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
　　小徒弟上前走了几步，点开了剧情。
　　十月初七。夜。黑衣人与小佳如常于此见面——
　　黑衣人：你哭了很久了，别哭了。
　　小佳：你……呜呜呜……你管我……
　　黑衣人：你又打烂你家老爷的花瓶了吗。
　　小佳：呜呜呜……才、才不是……呜呜呜……我明天就要被卖掉了……
　　黑衣人：……卖掉？卖到哪里去？
　　小佳：今、今天有位姓沈的客人来府里……我端茶上去……他向老爷讨我当他的小妾……呜呜呜……老爷同意了……
　　黑衣人：……
　　小佳：我们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呜呜呜……当初我不小心掉、掉进水里你救我上来……又帮我在屋顶找到小花……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我是谁不重要。
　　小佳：可是我都一早告诉你我叫小佳了……你到现在都不肯说自己名字……呜呜呜……没礼貌……
　　黑衣人：你别哭了，脸都哭肿了。
　　小佳：最好是……肿到明天那个客人把我踹回来……呜呜呜……
　　黑衣人：你不想嫁给他。
　　小佳：当然……不想……我只想在府里好好地擦花瓶安心拿月钱而已……
　　黑衣人：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佳：……呜呜呜……跟你走？……到哪里去……
　　黑衣人：你之前说过想看看雪，到北方怎么样。
　　小佳：北方……北方会不会很冷啊……我只有一件棉袄……还很薄……
　　黑衣人：你觉得冷的时候，我给你烤炉子。
　　小佳：可是我的月钱很少……付不起盘缠啊……
　　黑衣人：我有。
　　小佳：可、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我是谁不重要。
　　小佳：呜呜呜……你这样很难说服人啊……
　　黑衣人：跟我走吧。
　　小佳：呜呜呜……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怎么不早说……呜呜呜……那、那你带我走好了……我不嫌弃你是丑八怪……
　　黑衣人：……我不是丑八怪。
　　小佳：那你遮着脸干嘛……
　　黑衣人：好，那我是丑八怪。
　　讲完这一长串无厘头的对话。他们拉着手站了起来，接着，黑衣人横抱着小佳从屋顶跳了下去。
　　画面骤变。
　　扬花桥下。
　　黑衣人抱着小佳，小佳抱着小花猫，跳上了一艘泊在岸边的乌篷船。
　　身后的府邸突地亮起烛火，明若白昼，却没有人追出来，也没有人声吵闹，只有松沉的古琴仍在低低地鸣奏。
　　乌篷船顺水而下，月光洒在水面，沉默追随。
　　约一分钟后。
　　镜头缓缓移动，从水面推到围墙，再从围墙推到屋顶，停在松树下的师徒俩身上。
　　蒋容原地等了几十秒，系统还是没有弹出新的对话框。
　　[当前]一只菠萝：……怎么回事，这就完了？
　　[当前]一只奇异果：应该是。我拿到经验了。
　　只是看完这段莫名其妙的剧情，小徒弟就拿到了经验，蹭蹭蹭地又升了一级。
　　这个任务策划简直……
　　蒋容黑线了一下。
　　[当前]一只菠萝：这个剧情好像变了，我两年前做的跟这个完全不一样。
　　[当前]一只奇异果：变了？以前是什么样的？
　　[当前]一只菠萝：以前那个黑衣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小佳一直在一边哭一边说，他就那么默默地坐着，没有像这样安慰她，也没有提出要带她走。
　　[当前]一只奇异果：然后呢？
　　[当前]一只菠萝：然后第二天小佳出嫁，有玩家选项提供，可以救她也可以不救她。我当时选了救她，跟沈府家丁打了好久，然后把她护送到扬花桥边，让她自己坐船逃到北方去。
　　以前的那个才像是个正正经经的任务嘛。
　　这么一说起来，蒋容又想起了一些小细节。
　　[当前]一只菠萝：我还记得当时救小佳的时候，要打的家丁很多，一波接一波的，没完没了，中途那个黑衣人有出场帮忙，不过一打完就不见了。还有啊，送小佳上船，剧情就准备完了，画面会慢慢移回现在这里，最后镜头一晃，可以看见那个黑衣人就站在桥上看小佳的船开远。
　　[当前]一只菠萝：虽然剧情没头没尾的，但当时我就觉得这黑衣人好郁卒。算了，游戏策划把他改了也好，好歹给了个好结局。
　　一大串话打出来，蒋容也嫌累，操控着游戏角色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小徒弟没说话，应该是在看，随后也跟着默默坐下。
　　[当前]一只菠萝：虽然任务傻了点，不过这里风景做得真的很漂亮，还会有细微的时间变化，现在满月了，你拉近画面看看，还可以看见里面的桂树玉兔喔。
　　[当前]一只奇异果：嗯，我看见了，很漂亮。
　　[当前]一只菠萝：对吧，我有时也会特地进扬花桥这个副本发发呆看看风景。
　　稍稍停顿几秒，小徒弟头顶冒出了新的对话框。
　　[当前]一只奇异果：说起这个，师父，你的帮会名为什么叫做月满西楼？
　　蒋容愣了愣。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这个问题。
　　[当前]一只菠萝：没有啊，这个是古风游戏嘛，我就随便翻了翻诗词，找了一句出来，装装文化人，配合配合游戏气氛嘛。哈哈哈。
　　[当前]一只奇异果：是吗。
　　[当前]一只菠萝：当然啊，游戏里起个名字还能有什么讲究。你现在等级还低，加了帮会也没用，等你满级了师父就把你加进帮里来。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
　　[当前]一只菠萝：那我们出去再刷一次外面的副本吧，没想到这个隐藏任务的流程变得这么短，光看剧情就能拿经验了。
　　蒋容向前走了两步，准备找出口出副本，却没等到小徒弟跟来。
　　[当前]一只奇异果：师父，我等一下还有课。
　　蒋容看看右上角的时间，确实，也差不多12点了，自己也要去吃个午饭先。
　　[当前]一只菠萝：那好吧，没事，下次再带你多刷几遍。我先带你出去，这游戏在副本里不能直接烧符文回城。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
　　小徒弟乖乖的感觉。
　　[当前]一只奇异果：师父你一般什么时候在线。
　　[当前]一只菠萝：我？我是工作党，工作日白天不确定会不会上，不过晚上一般都会上。
　　[当前]一只奇异果：好，我知道了。
　　[当前]一只菠萝：师父不在你也要努力升级喔，做任务也很容易的。
　　[当前]一只奇异果：我会很快升级的。师父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经常带刷副本，你这样太累太枯燥了。
　　小徒弟她真是……太善良了！
　　平时都是跟君临甜虾那种二货一起玩，突然遇见小徒弟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蒋容差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当前]一只菠萝：才不会累才不会枯燥！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又乖又可爱，感觉就跟我闺女一样！我一定会亲力亲为好好把你养大的！
　　这一次，过了很久很久，小徒弟头顶才冒出对话框。
　　[当前]一只奇异果：……嗯，谢谢师父。
　　?

☆、第八章  无踪

?　　扬花桥外，双方阵营的混战结束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
　　一出副本，蒋容的屏幕上方就闪动着一小行红字。
　　敌对阵营的玩家互相接近到一定范围内，系统会在屏幕上方显示“附近有XX名敌对玩家”的提醒。
　　蒋容老油条一根，立刻警觉地察看了一下四周，发现离她们师徒25尺左右有几个人正在干架。三个侠义盟，两个恶人谷。
　　其中一个侠义盟被杀得很狠，不断被击倒又站起来。
　　也是硬气。
　　……
　　不对。
　　蒋容仔细看了看，那个被杀的侠义盟玩家居然是无踪。
　　而且那两个恶人谷玩家的确是在集火无踪没错，但另外两个侠义盟的……居然其中一个开了仇杀跟恶人谷的一起杀无踪，另一个全程不帮无踪加血，只在无踪被杀之后把他原地复活起来，让他继续遭人屠戮。
　　蒋容皱着眉等了等，那几个人杀了无踪好几回，都没有转身挪这几步来攻击她。可见应该不只是敌对阵营之间正常的打打杀杀，而是个人恩怨。
　　无踪站在中间一动不动地站在中间，显然毫无还手之力，连被其中一个侠义盟的法师全程喷脏话辱骂都没有反应。
　　那个法师说话太难听，蒋容忍不住密聊了他一下。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怎么了，遇到麻烦了？怎么不下线躲躲？
　　等了一会儿，无踪没有回她。
　　蒋容想了一下，要不要干脆视而不见算了，这种仇杀背后大多是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际纠缠。
　　不过，她跟无踪好歹也算认识，而且接触过一点，总感觉这人不坏。
　　……再问一下吧。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在吗？你喊朋友过来了吗？需要帮忙？
　　无踪还是没回。
　　在那个侠义盟的奶妈不知道第几次把躺在地上的无踪拉起来，那个法师不知道第几次满屏刷脏话的时候，蒋容还是头脑一热，忍不住了。
　　对面这种行为，实在太恶劣。
　　先不管无踪有没有错，这种恶意屠杀的泄愤方式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游戏而已，just for fun，她真的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可以玩出来这么多恩恩怨怨。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徒儿，你不是说等下有课吗？师父这边有点事情，就不带你回去了，你自己回主城下线吧。
　　蒋容给小徒弟发了密聊，解散了队伍。
　　然后怀着对人性深刻的思考，卡好视角，开了同阵营仇杀模式，一个远程dot套上了那个满嘴脏话的法师。
　　那个法师一时半刻之间估计也是懵逼了，没想到自己一伙人正解决私人恩怨呢，蒋容居然毫无预警地凑上前来。
　　等他慢半拍地将攻击目标切换到蒋容身上时，蒋容已经把一套完美的dot释放完毕了。
　　仗着自己装备好，蒋容又硬抗着法师猛烈的攻击往前跑动，迅速给了他两个大招。
　　[系统]一只菠萝成功击杀了蹦跶兔！
　　另外两个恶人谷的玩家停顿了一秒，居然视而不见地继续攻击无踪。
　　剩下三分之二血量的蒋容连续几个后跳，磕了一个小药，瞄准其中一个血量比较少的剑客就是一个大招。
　　但对方明显跟那个法师不是同一级别的装备跟操作，直接一个后跳就躲了过去，接着毫无停顿地挥着剑就往蒋容的方向冲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走位也风骚，一眨眼就绕到了蒋容背后，手起剑落就是一记强击。
　　蒋容吃了一惊，连忙快速向前冲刺，避开第二次攻击。
　　这个剑客反应速度太快，她没抢到先机，已经失了优势，这下还被近了身，更是落了下风。
　　蒋容只能瞧准空隙，一边躲攻击一边在走位的时候释放顺发dot技能，打算慢慢磨死他。
　　剑客身上已经大大小小地挂着好几层毒性dot了，时间越久，对他越不利，估计他也心中有数，在蒋容走位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追击。
　　好机会！
　　蒋容一看他没有动作，特地绕了个角度悄悄从后背靠近，打算给他致命一击。这个技能是她杀伤最高的，基本上算是她收人头的收尾招式，然而需要近身攻击，所以她刚才一直没法施展，现在是时候了！
　　然而剑客仿佛一早预料到她会从在这个时刻这个方向靠近一样，猛地一转身，异常精准地刺向了她。
　　蒋容愣了愣，靠，陷阱！
　　然后剩下小半管血的蒋容被剑客一阵眼花缭乱的招式收了人头。
　　“啊，可恶！”
　　蒋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都怪自己太心急。
　　[系统]百里易成功击杀了一只菠萝！
　　[当前]百里易：吓死小爷了，发了个青春呆，差点被dot死。
　　杀蒋容的剑客说话了。
　　[当前]雍也：警告你多少回了，干活时别打瞌睡。
　　不远处，另一个一直没过来帮忙的恶人谷头上也冒出了对话框。
　　[当前]百里易：那个人完全不反抗，我无聊嘛。
　　[当前]雍也：回头我要报告给老大，扣你工资。
　　[当前]百里易：我不批准！阿雍你一定又是口是心非！
　　蒋容一看清这两个人的ID跟他们ID下面挂着的帮会名字，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刚才被那个法师的脏话刷屏没注意看，她凑近了才发现，那个叫做百里易的剑士和那个叫雍也的弓箭手是听风阁的成员。
　　啧，惹麻烦了。
　　她皱了皱眉
　　怎么说呢。
　　听风阁是恶人谷阵营的帮会，人数不多，但却很有名。
　　他们的性质跟那些普通帮会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大型帮会人比较多，管理一层一层地下来，有点类似企业的性质；小型帮会，像蒋容创立的月满西楼这种零零散散几个人的，就是纯粹几个亲友聚在一起玩的感觉。但总的来说，这些帮会都是以游戏内容为中心的，即是说成立帮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下副本、组队任务，更亲近地交流，更流畅的游戏体验。
　　听风阁不一样。
　　他们纯粹就是个杀手组织。还是顶尖的杀手组织。
　　无论是恶人谷的还是侠义盟的，只要想杀侠义盟里的某一个玩家，联系听风阁后，他们会给出一个价钱，买家付款，他们杀人，过程干净利落，可以隐藏买家身份，也可以帮忙耍狠带话。服务之周到，堪称一绝。
　　正因为他们服务质量高，所以在他们做生意的时候，一般人都会选择绕路走，以免自己被无辜牵连在内。
　　蒋容暗暗叹气，怎么就搅和到这帮人的事情里头了呢。
　　[当前]蹦跶兔：@一只菠萝，艹你娘，管你屁事，突然跑出来找死。
　　蒋容躺在地上，转了个视角，才看见那个被她干掉的法师还在满屏冒脏话。
　　唔，毅力可嘉。
　　蒋容没眼看，又把视角转了过去。
　　这时，那个侠义盟的奶妈发话了。
　　[当前]伍樱：你跟这个骗子是一伙的？
　　蒋容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无踪，默默打字。
　　[当前]一只菠萝：不是。
　　[当前]蹦跶兔：艹，不是你多管什么闲事！哪凉快哪呆去！
　　[当前]伍樱：你这么贸贸然过来一定有原因，说吧，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当前]一只菠萝：真不是，我路过的，看那位兄台嘴巴太脏，想过来建议一下他刷刷牙而已。
　　[当前]蹦跶兔：草泥马，我骂人关你屁事，你算哪根葱，管这么宽呢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当前]伍樱：这里在解决私人恩怨，与你无关的事劝你少掺和。
　　[当前]一只菠萝：什么恩怨需要四个堵一个，还带无限循环鞭尸的？
　　[当前]蹦跶兔：关你屁事！再逼逼连你一起杀！
　　[当前]伍樱：呵，看你还挺有正义感，不过你知道这个骗子做了多恶心的事吗？
　　[当前]一只菠萝：你说。
　　蒋容喝了口饮料，反正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听听故事。
　　[当前]伍樱：这是个人妖！
　　[当前]一只菠萝：……这游戏遍地都是人妖吧。
　　[当前]伍樱：这骗子装成男的混进我们帮会，不怀好意地接近我们会长，还说我们会长夫人的坏话，离间他们的感情，害他们闹僵之后又趁虚而入，小三上位，恶心！
　　话是听了，但蒋容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本来她就觉得一件事情就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说法，再加上认识了君临甜虾，她就更加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有道理。
　　而且，看这个姑娘的ID，再想想无影的ID……
　　不过，这事情也不关她什么事，完全是刚才脑袋一热冲了过来，平白无故地□□来，她也有错。蒋容默默反省了一下。
　　[当前]蹦跶兔：小樱，你别跟她逼逼了，一起杀了算了！
　　[当前]伍樱：只能怪你太多事。
　　说完一道绚丽的粉色光环闪过。
　　屏幕上弹出一个小心：玩家伍樱正在尝试复活你，是否同意救助？
　　不过，自己有错，不代表一定要接受这种近于侮辱的屠宰。
　　蒋容放下杯子，松松手指，点了同意。
　　一阵提示复活的音效过后，蒋容第一时间拼手速磕了好几颗红药，然后无限后跳躲进了后面的草丛。
　　不能怪她怂，对方人多，正面对干没胜算啊。
　　蹦跶兔追了过来，蒋容暗暗吐槽他把远战当近战使，一边从草丛里窜出来飞快地给了他一下。
　　伍樱在不远处给蹦跶兔加血，但加的速度比不过他掉血的速度。
　　没一会儿，蹦跶兔又躺在地上了。
　　蒋容满意打了个响指，准备找时机杀奶妈。
　　她这个职业瞬间伤害不够高，杀奶妈不好杀。
　　[当前]蹦跶兔：你们两个冷着干嘛！艹，帮忙杀人啊！
　　啧，听风阁的人要上了么。
　　蒋容嗤了一声，熟练地后跳准备躲技能。
　　然而那两个高手却没像她预料中的那样突过来杀她。
　　[当前]雍也：百里，我想起来了，这个是我们服务器财富榜前三的壕，天水城一直摆着她的雕像，别太惹她。
　　[当前]百里易：唉哟，你不早说，潜在的大客户啊，待会儿干完这票我发展一下。
　　[当前]蹦跶兔：艹你娘的，我给足了钱叫你们过来杀人，你们倒让别人把我给杀了，还敢在这里明目张胆说这种话，你们听风阁的招牌趁早摔了吧！
　　[当前]百里易：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你给的那么一点本来就只够买个半小时单人套餐，现在已经过点了。而且你自己要带着个奶妈过来一起杀，这其实已经很坏我们规矩了，套餐里也没有包含保护你的项目啊。
　　[当前]蹦跶兔：我艹@#￥￥%%……&&#@￥@%……%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打不打啊。
　　蒋容皱了皱眉头。
　　?

☆、第九章  听风阁

?　　这时，系统突然“叮”了一声。
　　蒋容看了一眼左下角的消息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啊咧？你怎么站我旁边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刚刚出副本，看见你被这几个人围着揍。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然后你就跑过来帮我啦？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一时冲动。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怎么这么撒！1V4不是送死嘛，里面还有两个听风阁的人。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刚才站得挺远的，知道他们挺厉害，但没看清是听风阁的人。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知道他们厉害还冲过来？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那个叫蹦跶兔的说话太脏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哈哈哈哈哈，习惯就好，旁边那个穿得粉红兮兮的侠义奶是他女神，他帮她女神找人堵我来着，两个瓜娃子，脑筋都撒撒的。哎，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怎么回事就往这边冲啊？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过来之前还密聊你了，你没回。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啊哈哈哈，对哦，我没看见，他们杀得好开心，我切出去看电影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没开游戏，为什么那个奶妈可以复活你？
　　游戏玩家死亡后，可以选择自己等待倒数原地复活，也可以选择由同阵营奶妈帮主复活，但复活之前一般都会消息询问是否要接受救他人救助。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方便他们杀得开心点啦，不然整天吵吵吵地烦死人，我特地跟那个奶妈组队了，好让她随时复活我。
　　对了，同一个队伍里的玩家不需要点击同意救助，只要奶妈释放技能，就会自动复活。
　　蒋容叹了一口气。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到底为什么要跑过来送死。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好玩，就冲着你这份仗义，等我一分钟！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
　　蒋容黑线了一下，什么鬼。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等一下要借500金我，我身上钱不够。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要干嘛？
　　500金在游戏里就是一点零头，能做什么？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耐心耐心，R~E~L~E~X~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是relax。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啊哈哈哈，是吗，那就relax relax啦~
　　……
　　于是蒋容决定起身去茶水间倒杯咖啡relax一下。
　　一进茶水间，就看见一个异常魁梧的身影堵在里面。
　　那身邋邋遢遢的打扮，不用看脸就知道是贺之明。
　　“老板，你怎么又跑下来了。”蒋容瞄他一眼，“还亲自泡咖啡。”
　　“这不是咖啡啦，是柚子茶，柚子茶。”贺之明头都没抬，一心一意地搅拌。
　　“好好好，随便是什么。”蒋容毫不在意地打开咖啡机。
　　“邓雯喜欢吃甜的吧？这玩意儿要放几勺糖才对？”
　　“那个本来就含蜂蜜，不用放糖了。”蒋容说，“你给雯姐泡的？”
　　“没错！”贺之明拿着糖盒一边纠结要不要放一边说：“我要给她泡一杯完美的柚子茶，让她爱上这种味道，然后一整天都求着我给她泡着喝，天黑了也离不开公司！”
　　“……你又发什么病。”蒋容嫌弃地瞄他一眼。
　　“歹势啦！那丫头刚才跟我讲今晚要去相亲，所以下午请假，”贺之明手握拳头，眼底燃起熊熊火光，“我才不允许！万一他们看对眼了怎么办！我怎么可能让她比我先脱团！”
　　蒋容关掉咖啡机，随口道：“雯姐一直这么拼命工作，难得肯找个对象，我们应该为她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谈恋爱会变弱智，我是为了她好。”贺之明很严肃，像整理衬衫领子一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T恤领子。
　　蒋容用“怪不得你现在这么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会去相亲的男人都没几个好的，”贺之明一脸大义凛然，还做了个手势证明自己，“我绝对不是在胡说八道。”
　　蒋容施施然地往咖啡里加了几颗糖，道：“老板，追人不是你这样追法的。”
　　贺之明掏掏耳朵，“小容容你说什么，老板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你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全公司，不，全写字楼人都知道你喜欢雯姐吧。”蒋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啊——！可恶——！怎么可能！我完美的伪装！居然被你们这些宵小之辈！”
　　贺之明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两腿一软就失意体前屈跪在了地上，还一直用拳头砸地板。
　　蒋容冷静地吹了吹咖啡的热气，抿了一口。
　　“喜欢一个人要说出来啊，不然你要雯姐怎么理解你那些傻了吧唧的行为，你当她跟你一样小学生心理啊。”
　　贺之明缩在角落一脸娇羞地对手指，“可是我每天都有说耶。”
　　蒋容看着这个一米九的北方大汉周围弥漫着的粉红泡泡，差点没忍住一口热咖啡喷死他，靠，干嘛总是一天到晚变着花样恶心人啊！
　　“……那就是她不喜欢你，你趁早死了心算了。”
　　捡捡自己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蒋容果决地端着杯子离开了茶水间。
　　“呜哇！小容容你怎么可以这样打击你老板我脆弱的心灵！”
　　身后传来贺之明的大喊大叫，啧，果断不听。
　　回到座位上，切开游戏画面，蒋容喝着喝着咖啡又差点被自己烫到。
　　这里又是什么状况？
　　无踪原地复活了起来，站在她旁边，那两个听风阁的也站在不远处。蹦跶兔和伍樱的尸体躺在他们脚下。
　　再往旁边一看，无踪的旁边杵着一个拿着聚骨扇的文士，羽扇纶巾，白面如玉。
　　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文渊阁，级别100，男，阵营恶人谷。
　　再看他ID下面挂着的帮会名。
　　听风阁。
　　没有人说话。四个侠义盟三个恶人谷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躺着，连一只满屏喷脏话的蹦跶兔都破天荒地没有再刷屏。
　　蒋容立刻打开消息框飞快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怎么回事？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欸，你终于回来啦？快给500金我，这人好抠，这么点零钱都不让赊。
　　说完系统一条交易消息就弹了出来。
　　蒋容一边按交易，一边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怎么又多了一个听风阁的人？你叫过来的？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对啊，你等等，我先把钱给他。
　　蒋容看着那个名字很长的文士，怎么总感觉在哪里看见过？
　　[当前]百里易：等等！老大你先听我解释啊！
　　百里易头顶突然出现一个对话框，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深海鱼油二话不说，挽了一朵扇花，直指百里易。百里易急急往后躲避，却躲不过深海鱼油迅猛而连贯的攻击，走位都乱了，三番两次被绕背偷袭，完全不像刚才杀蒋容的干净操作，不一会儿就躺在了草地上。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下次再乱答应客人要求，扣一个星期工资。
　　[当前]百里易：冤枉啊老大，不是我要坏组织规矩，是那个客人死皮赖脸要跟来！阿雍你又打我小报告！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一组出任务了！
　　[当前]雍也：明明是你求我跟你一起。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阿雍你也有错。
　　[当前]雍也：好吧，不麻烦老大动手，我自己来。
　　这人也是干脆，说完脱掉装备就自绝经脉了。
　　蒋容却看得一头黑线，这个帮会的人到底在搞什么，玩个游戏都玩出中二病了吗？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这位客人，您的要求已达成，多谢惠顾。
　　[当前]无踪：欸，你有没有包月服务啊？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包月是指？
　　[当前]无踪：包你做我保镖啊，我亲爱的最近好忙好少上线，这两个瓜娃子总逮着机会堵我，我想了想还是找个保镖比较好。
　　[当前]百里易：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剑客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可以是可以，但是价格方面……我们密聊吧。
　　[当前]无踪：哦哦哦，还真有啊！听风阁服务范围真广！
　　蒋容保持双手托腮的姿势已经很久了，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打字。
　　[当前]一只菠萝：既然这样，剩下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先撤了。
　　消息发送出去后她就吹了声口哨，召唤了自己坐骑，准备找个地方挖挖草药赚钱。
　　系统“叮”了一声。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对哦，菠萝，我刚才回头翻了翻你们说的话，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嗯，什么？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我的确是女孩子没错，但是我不是小三哦，我跟无影也不是一对，我是挡桃花用的，你不要误会哦。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好。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那你不要讨厌我哦。
　　蒋容刚才还有点不自在，现在却是忍俊不禁。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好。
　　在无踪的艳羡声中骑上自己贵得不要不要的顶级马，蒋容得儿得儿往地图传送点跑去。
　　策马往前跑了一小段路，画面突然晃过一抹熟悉的红色，蒋容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回过视角一看，又消失了。
　　眼花了吗？
　　蒋容喝了口咖啡，继续向前奔去。
　　?

☆、第十章 天一公司

?　　三日后。
　　午后15：20，一辆出租车停在中心创意产业园A区的一栋建筑前。
　　蒋容问司机师傅要了发`票，跟同行的摄像小哥站在楼下仰着头呆呆地望了几分钟。
　　“哇，垂直绿化外墙。”
　　“哇，露天café。”
　　“哇，花园阳台。”
　　“哇，水晶大吊灯。”
　　“哇，旋转楼梯。”
　　“哇……”
　　“你快别哇了，”蒋容叹了口气，“再哇你就该想着辞职过来扫地了。”
　　小哥一脸复杂：“……这到底是酒店还是办公楼？”
　　“年青人，攀比之心最是要不得，要时刻警醒呀。”
　　蒋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整整裙摆，镇定地推开了旋转门。
　　一楼大厅十分宽敞，布局大方，光线充足。偏后现代的环境艺术风格，有种略微疏离的冷硬感，却将简约与精致结合得堪称完美。
　　在保安大哥的监督下登记好信息后，前台小姐尽责地将他们领上了五楼。
　　电梯是半圆观光式的，全透明外墙，脚底下也是。
　　用手指蹭一下，一尘不染。
　　出了电梯就是一条笔直的长廊，左边是落地窗，光线透过钢化玻璃柔柔地洒下来，采光很棒。
　　前台小姐领着他们两个人往长廊尽头的会议室走，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串清脆的节奏。
　　长廊的细节处理得太好，摄影小哥这个学过三维设计的人禁不住一路赞叹。
　　“好棒啊，这个设计……”
　　“好棒啊，这个施工……”
　　“好贵啊，这个造价……”
　　蒋容没他那么多感想，只是单纯地觉得美，一路随意地看过去。
　　这时，在空荡荡的长廊中，一个趴在栏杆边的身影就显得尤为显眼。
　　蒋容看了看，是一个戴着黑色细框眼镜的高大青年，弓着身子趴在落地窗的栏杆边，叼着烟，一件微微挽起袖口的深蓝色格子衬衫，一条磨白的牛仔裤，一双褐色的勃肯鞋。
　　发尾直愣愣地乱翘。
　　一副邋遢又休闲的样子。
　　像只正在晒太阳的大型犬。
　　一行人从他身后慢慢经过。
　　刚才不时跟碰面的人点头致意的前台小姐回头偷瞄了那个身影几眼，却没停下来打招呼。蒋容跟摄像小哥也就没在意地跟着走了过去。
　　走远了一小段距离，蒋容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皱着眉头，犹豫一瞬。
　　“霍先生？”
　　还是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个人慢吞吞地回过头来。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居然真的是霍一鸣。
　　蒋容松了口气，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霍先生。”
　　霍一鸣微微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是诧异于她的突然出现。
　　自己太热情，吓到他了吗？
　　啊，也有可能是不记得她是谁了，毕竟只见过一次。
　　蒋容稍稍反省了一下，将手放到肩膀处，小幅度地挥了挥，再次打招呼道：“霍先生？你好，还记得我吗？”
　　霍一鸣咳了一声，把唇边的烟随手掐灭在脚边的垃圾箱，隔了几秒又重新抬头，对她颔了颔首。
　　“下午好，蒋小姐。”
　　太好了，还记得。
　　不然多尴尬。
　　难得同校出身，又有业务往来，套套近乎也是好的。
　　蒋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霍先生在想事情？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霍一鸣垂着眼睛，用手胡乱拨弄了一下蓬乱的短发，“我发呆。”
　　“你突然一副这么……”蒋容话说出口，一时脑海中没找到适合的形容词，只好半开玩笑道：“……IT的样子出现，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
　　霍一鸣顿了顿，把头侧过去更加用力地拨了拨七楞八翘的短发。
　　“啊，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蒋容急忙摆手，“霍先生你这样也很帅。”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黑色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仔细，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他的羞赧。
　　“这边。”蒋容好心地用食指去戳了戳他左耳后翘起的短发。
　　他茫然地往那里摸了摸，温热的掌心正好擦过她食指的皮肤。
　　“好像压不下去，”她丝毫不觉，只是专注于他翘起的发尾，“等下你湿点水再弄应该会好一点。”
　　霍一鸣不再拨弄头发，后腰抵着栏杆，半握着拳头，“嗯”了一声。
　　一旁的前台小姐跟摄像小哥等得脖子都直了，没敢来催。
　　蒋容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头脑发热跑来搭话，还你来我往搞得很熟似的，明明只是一起吃过一顿饭、连师兄师妹的称呼都不好意思用的关系。
　　蒋容后知后觉地吐槽自己。
　　装什么熟啊，赶紧办正事去。
　　“那我先……”
　　正打算告别的时候，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一道胖胖的身影从长廊一头小跑过来。
　　“老大！提拉米苏没有了，我给你买了个芝士蛋糕，还有你最喜欢的芒果布丁！”任峰边抹了抹额头的汗，边晃了晃手里蛋糕屋的纸袋。
　　霍一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过纸袋。
　　“你好。”蒋容冲小胖子挥了挥手。
　　“咦？美女师姐！”任峰推了推眼镜，露出小酒窝，“你怎么会在我们公司？”
　　“叫美女就好啦，加什么师姐，”蒋容被夸了一下，不管是客套还是真心，心情都挺好的，“你们公司要拍企业纪念片，找了我们广告公司当乙方。”
　　“哦，”任峰挠挠后脑勺，“我还以为你们这么快……”
　　“嗯？什么？”
　　蒋容随口问了一句，接受到摄像小哥催促的目光，又连忙摆手道：“我要迟到了，先过去，下次再见喔小酒窝师弟。”
　　“好，师姐拜拜。”任峰还是一副乖乖的模样，露出酒窝挥挥小胖手。
　　蒋容被他萌得笑了笑，跑开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了一句：“霍先生，下次再见。”
　　霍一鸣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再见。”
　　“不好意思，久等了。”
　　蒋容小跑几步，跟上原先的队伍。
　　“蒋小姐跟我们霍总认识？”前台小姐悄悄问道。
　　蒋容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又突然想起霍一鸣那句“曾经见过”。
　　前台小姐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推开了走廊尽头厚重的玻璃门。
　　等在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之中，为首的居然是李婕儿。
　　今天她穿了一袭小黑裙，剪裁得体，凹凸有致，既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又不失天生的妩媚。
　　“啊呀，蒋容？小师妹！”
　　她一眼就认出了蒋容，站起身来热情地冲她打招呼。
　　蒋容连忙打招呼，“师姐下午好。”
　　“你说你做广告，我没想到你居然就在MeM公司，哎呀，都怪我当时没多问一句，真是好巧！”
　　“的确巧。”蒋容也不由得笑着感叹。
　　“来来来，坐着聊，”李婕儿热络地招呼他们落座，“既然是认识的，那就更容易沟通啦。”
　　一行人熟练地坐下，分发资料，启动电脑。
　　“这次主要是想请你们来帮我们拍个内部用的片子，下下个月就是我们成立五周年了，我们准备大办一场，这个片子就是要在全体晚会的时候播的。”李婕儿慢慢地说明甲方需求，“我们也有自己的视觉团队，不过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请个你们来拍，一来是你们更专业，二来是你们站在局外的角度来拍，或许会更有趣更新鲜一些。”
　　蒋容点头：“那关于片子的内容跟长度方面，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跟要求？”
　　“长度的话，因为要在晚会上播，所以我觉得15分钟左右就差不多上限了。内容方面，我们不做硬性限制，有趣就好，你们可以自由发挥，最好贴合周年庆的氛围。还有有一点，我个人希望在这部片子里，我们公司每一个员工都能露脸，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公司人员模式很精简，应该不难做到。”
　　蒋容点头，翻阅着手中厚厚的一叠A4纸资料，手中快速地做着笔记。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片子要着重突出一下我们两位创始人。”李婕儿用派克笔指了指她手中的资料，“第32页。”
　　蒋容依言翻页，“常总跟霍总？”
　　李婕儿笑着点点头，“对，你都见过的。”
　　A4纸满满都是两位核心人物的大事年表。
　　“常总一般比较好说话，不过一鸣有点难搞，他不喜欢摄像头，”李婕儿解释道：“你们把初步方案写出来之后我估计还得考虑一下他肯不肯配合。”
　　“不喜欢的话，大概是到什么程度？”
　　李婕儿想了一下，笑道：“背面远景吧，他看不见摄影头在拍就可以。”
　　“……好。”
　　蒋容沉默地用笔把A4纸上“霍一鸣”三个字重重圈了起来。
　　?

☆、第十一章  烤鱼店

?　　“我得回公司帮忙开夜车，有个产品要拍。”
　　开完会议，逛了一圈天一内部，两人出到大门口，摄像小哥伸手截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回头问蒋容：“你直接下班？”
　　蒋容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17：40，点点头说：“嗯，你回公司吧，我先下班。”
　　摄像小哥钻进车里，落下车镜，幽幽地传来一句：“弹性上班，弹性下班，做文案真是好命。”
　　蒋容毫无同情心地拜拜：“你可以从早上6点弹到凌晨1点，也很不错了，做人要知足。”
　　“……”
　　出租车载着无语凝噎的小哥绝尘而去。
　　创意产业园占地面积很大，分ABCD四个区，每个区都设有地铁口。
　　蒋容打开手机地图，定位，搜索，然后选择最短路线。
　　直走150米，再左拐，直走400米，然后过马路。
　　交通挺方便嘛。
　　蒋容收起手机，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创意园由于有国家扶持，整体设计工程做得不错，不单是新产业的前沿阵地，还算得上是市中心的一处景观。
　　四处都载着茂盛的景观树，树干又细又高，相当优雅。路边的围墙都喷着张狂的涂鸦，一帧连着一帧，居然还有一种微妙的连贯性。
　　蒋容饶有趣味地沿着涂鸦墙走着，心想这种墙应该不会很长，结果走了才没一半就挪不动地了，累得坐在公共木椅上歇脚。
　　又饿又渴。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
　　掏出手机地图想看一下路线，却发现地图里显示自己在一家餐厅里。
　　抬头一看，路对面正好是家小小的烤鱼店，
　　离高峰期还有点时间，店里的人看起来不算很多，应该不用等位。
　　蒋容站在门口摸了摸肚子跟钱包，站起身来，决定今晚这顿就在这个小餐馆解决了，免得回家又要等外卖。
　　服务员小妹很热情，领着她在窗边坐下，上了餐具，又给她一张自助勾选式菜单。
　　看了看隔壁桌菜品夸张的分量，蒋容直接只点了个麻辣鮰鱼跟一份标准配菜，外加一壶冻柠乐，连主食都免了。
　　等菜的空闲，连了店里的免费wifi，百无聊赖地刷着资讯。
　　6点过后，进来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穿着打扮都是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
　　蒋容坐的位置靠门口靠落地玻璃，旁边人来人往，她看手机看得无聊，开始支着下巴数从路边经过的人。
　　一个180cm经过，一个Prada经过，一个遛狗老爷爷经过，一个粉毛少女经过，一个长腿小伙子经过……
　　蒋容眼睁睁地看着霍一鸣跨进门来。
　　他一进门，服务员就递给他一张排号单。
　　剩余的座位都是大圆桌，人数少的要等位。
　　抬头看看门口排号变动的显示屏。
　　唔，他应该是一个人。
　　蒋容有点犹豫要不要喊他。
　　同校师兄，又是合作公司的老总，还好心载过她回家，于情于理好像都应该打声招呼。
　　不过吃饭不同于在路上碰见，自己一个人在吃，万一搭了句话，他坐下来一起吃怎么办？
　　不熟的话，人多无所谓，但两个人一起单独吃饭真是分分钟尴尬给你看。
　　瞄一眼时间，才6点多，正是晚饭第一轮开始，一般人都不会等排位，他应该会直接走掉去另一家吧。
　　好，就默默装没看见好了。
　　摸着额头挡视线，默数了60秒，蒋容偷偷抬眼观察人走了没有。
　　Perfect.
　　真是完美的时机。
　　正好双双对上眼。
　　霍一鸣还是一脸木木的表情，冲她颔了颔首。
　　她社交反应性地回笑了一下。
　　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霍一鸣捏着排号单，坐到了店门口正对着她座位的等候区里，摸出了手机。
　　“……”
　　蒋容异常艰难地吸了一口冻柠乐。
　　终于。
　　“霍先生？”
　　她下定决心喊他。
　　霍一鸣没听见，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于是她稍稍站起身来，提高一点音量继续喊。
　　“霍先生！”
　　身边的服务员看过来，霍一鸣有点疑惑地抬头。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招招手，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
　　“你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
　　半晌。
　　霍一鸣点了点头，把排号单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收起手机走了过来。
　　“……”
　　蒋容异常艰难地吞了一口冻柠乐。
　　霍一鸣气定神闲地也喝了一口。
　　相对无言。
　　……算啦，有什么好纠结，不过就是一起吃顿饭，撑死不过一个钟，等一下菜上来了，双方顾着吃根本就不会在意沉默和尴尬这种事啦。
　　蒋容一边说服自己一边把菜单递过去，问道：“我只点了一个烤鱼，霍先生你要再加几个菜吗？”
　　“可以，你再点几个，我不挑食”
　　“泡泡蛙好像是招牌菜，这个你能吃吗？”
　　“嗯，”霍一鸣指了指菜单上某处，“再点个蔬菜。”
　　“那上汤娃娃菜吧？”
　　两盘都是麻辣的，要个清淡点的过过口也好。
　　下第二次单的时候，之前要的烤鮰鱼刚好上桌，干辣椒跟孜然粉在劈开两半的整鱼上滋滋地发出香味，令人很有食欲。
　　烤盘很大，热辣辣地烧着，滋滋地冒白烟，上面搁着一双比自用筷子稍长的公筷。
　　霍一鸣拿起公筷，将最嫩的部位夹开，放到她面前，然后夹了一块背肉放进自己碗里。
　　蒋容愣了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将鱼肉从烤盘夹到碗里。
　　看着闷不吭声的，原来还是懂得照顾女孩子的嘛。
　　鱼肉鲜嫩，鱼皮香酥，混着浓郁的调料一起吃进嘴里，味道很不错，蒋容哼哧哼哧地吃得很欢。
　　果然，吃起来就感觉气氛没那么尴尬了。
　　霍一鸣将旁边摆的跟花儿似的配菜盘端了起来，一样一样地往烤盘里放。
　　海带、冬瓜、土豆片、娃娃菜、平菇……
　　霍一鸣放了一筷子就停了动作，问道：“你吃平菇吗？”
　　蒋容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蹙眉，嘴里说：“你放，没有关系。”
　　霍一鸣看了她一眼，又放了一筷子在自己面前，剩了一半放回桌上。
　　蒋容低头吃鱼肉，连带着几颗花椒嚼碎，一下子被麻得舌尖发烫，下意识吐了吐舌头。
　　冷气调得不够低，热气熏得人鼻头都有些冒汗。
　　霍一鸣不动声色地替彼此各倒了一杯冻柠乐。
　　“你算什么东西啊！”
　　吃得正兴起，旁边桌子的一个女孩突然很大声地喊了一句，伴着一阵响亮的拍桌声，在安静的餐厅里颇有石破天惊之感，惹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
　　蒋容叼着一片冬瓜也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长得眉清目秀的，对面坐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孩。
　　“要在一起的是你！要分开的也是你！你算什么东西啊！”女孩没理众人眼光，声量不减，一边质问一边重重拍了拍桌子。架在碗上的筷子被震得掉到了桌板上，半空的易拉罐饮料都洒了。
　　蒋容默默地把冬瓜吞下去。
　　吃饭谈分手，无非找罪受。
　　男孩推了推眼镜，把易拉罐扶了起来。
　　“没那么喜欢我你就直说啊！看我这么一头热地规划以后的事情，你觉得很好笑是不是？”女孩见他这个反应，情绪更加激动。
　　“你冷静点，别总像个泼妇似的。”
　　“我怎么就泼妇了？啊？”女孩拾起筷子，狠狠一摔，厉声道：“我问你我他妈怎么就泼妇了！”
　　男孩冷冷地看着她。
　　女孩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回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说喜欢短发的姑娘，我就剪掉留了十三年的头发。你说喜欢吃家常菜，我就从掰蒜头开始一步步学。你说懂音乐的女生有内涵，我就天天背着吉他往协会跑。你说东，我不敢往西。你说一，我不敢说二……”
　　蒋容心下一动，突然有些不忍心看女孩的表情。
　　“你他妈究竟算什么东西啊……”
　　男孩没有说话。
　　女孩毫无预警地掉下泪来，近乎控诉地哭道：“我就问你一句，我到底哪里不好，你才不喜欢我？”
　　蒋容夹菜的手顿了顿，一瞬间有些恍惚。
　　“就这样吧，你把眼泪收一收，大庭广众的别丢人现眼。”
　　男孩站起身来，数了三张红色钞票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女孩掩着面哭了一会儿，结果还是不甘心，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期间碰倒了桌上的碗筷，还把过道上的一个服务员小妹撞了。
　　那个服务员小妹原本端着托盘候在蒋容他们的桌边，上面放着一扎没封壶口的冰镇酸梅汤，是女孩那桌点的东西，刚才看他们吵起来不好意思送过去。
　　结果被女孩突然这么一撞，服务员小妹一个踉跄往蒋容的方向倒了过去。
　　蒋容反应慢，来不及躲，硬生生被装汤的玻璃壶砸到肩膀，还洒湿了大半个身子。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中袖上衣，丝质布料几乎在一瞬之间被染成了褐红色，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
　　蒋容惊叫了一声，站起身来，见服务员小妹狼狈地跌倒在地，又忍着肩膀的痛伸手去拉她。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小妹一脸不好意思，一叠声地道歉，。
　　蒋容皱着眉捻起领口的布料，苦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也不能怪你。”
　　什么没事？
　　蒋容心里暗暗发愁，又不好责备别人。
　　她的衣服状况有点惨烈，因为布料轻薄，水渗得很快，这几秒的功夫，已经把bra都清晰地印出来了。
　　她尴尬得不行，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却也于事无补。
　　这时霍一鸣站起身来，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另一边，避开餐厅内众人的视线，接着把自己外穿的格子衬衫脱了下来半披到她身上，又抽了好几张纸巾放到她手里，轻轻拭去她脸颊站到的水渍。
　　而后冷静交代道：“你先将就换上我的衣服，我回公司取车，10分钟后在餐厅门口等你。”
　　她窘迫不已，手忙脚乱地点点头，拎起包包就要往洗手间跑。
　　“蒋容。”
　　霍一鸣又拉住她。
　　“慢慢来，别着急。”
　　她用他的衬衫裹住自己，瞪着他，“嗯”了一声。
　　?

☆、第十二章  肩膀淤青

?　　霍一鸣将车子停在烤鱼店门口，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手指滑开某个号码的页面，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拨通。
　　过了几分钟，蒋容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她个子小，体型也偏瘦，套着他的衬衣就像套着一条宽松的连衣裙，露出笔直的小腿，居然没有什么穿错衣服的违和感，意外好看。
　　刚才跌跤的服务员小妹追出来，嘴里说着什么，递给她两杯外带饮料。
　　蒋容还是那样习惯性礼貌地笑着，收了下来。
　　霍一鸣安静地看着她跟服务员小妹说话，道别，最后看向自己。
　　他小小地按了一下喇叭，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去替她开了副驾的门。
　　蒋容提着饮料钻进车里。
　　“刚才那个小妹送了会员卡跟几张优惠券我，我很少过来这边，还是留给霍先生吧？”
　　整理一番后，她脸色不像之前那么尴尬，说着话，把饮料跟会员卡、优惠券一起放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中央扶手上。
　　霍一鸣没什么反应，只看了她一眼。
　　“肩膀怎么样？”
　　一边反手去扯安全带。
　　“嗯？”
　　他留意到了？
　　蒋容微微诧异，笑着回答道：“还好，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淤青。”
　　“去医院看看吧。”
　　霍一鸣发动引擎。
　　刚才那个盛满酸梅汤的厚底玻璃壶“哐”地一下结结实实地砸下来，她小身板小胳膊的，哪会没什么大碍。
　　“不用了，”蒋容听到这句话，不自觉抓了抓拳头，笑得有点勉强，“虽然看起来有点夸张，但其实不疼的。”
　　“我刚才掂了掂那个玻璃壶的重量，怕你伤到骨头跟软组织，”霍一鸣还是坚持道：“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要！”
　　蒋容脸色刷地白了一层，下意识地拒绝。
　　她的声音很大，态度带着一股子坚决，一反平常的礼貌和微笑。
　　霍一鸣怔了怔，看着她。
　　蒋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又没忍住……
　　“那个，谢谢霍先生好意。”
　　深呼吸调整好表情，她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扯着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不过我真的没事，也没有受伤，不用那么麻烦去医院的。”
　　霍一鸣沉默半晌，没吭声。
　　末了，才淡淡地说了句：“那我送你回家。”
　　将近夜晚八点钟，天色已经不知不觉地擦黑了。
　　白色的Range Rover沉稳地行驶在通往南山区的快速公路上。
　　车厢里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刚才吃饭培养出来的和谐感好像被蒋容失态的拒绝破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捡着话题来缓和气氛。
　　“霍先生的衬衫，真的很感谢，我洗干净之后再送过来你们公司的。”
　　男式衬衫对她来说过于宽松，卷起的袖子不时脱落下来，她一边重新卷上去一边对霍一鸣说。
　　霍一鸣点店头，注意着路况汇入车流。
　　为什么他总是能够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终结话题？
　　蒋容有点郁闷，侧过脸去对着窗户想下一句应该说什么。
　　这时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等了下来，霍一鸣手指无声地敲着方向盘，破天荒地主动说了句话：“蒋小姐今天过来，谈的什么项目？”
　　太好了，蒋容松了口气，原来这个人还是懂得怎么聊天的。
　　“是你们公司五周年的纪念片。”
　　“纪念片？”霍一鸣微微蹙眉，显然对此事不知情。
　　“嗯，”蒋容就猜到他大概不会关心这种事，解释道：“天一不是快要五周年庆了吗？婕儿师姐就找我们公司拍个纪念片给你们周年晚会用，应该是炒炒气氛的意思。”
　　霍一鸣点点头，看样子也没往心上去。
　　“说起来，霍先生还是我们拍片最大的难题呢。”
　　也许是来来回回碰面多了，受了他许多帮助，感觉彼此熟悉了一些，加上他刚才主动问起，蒋容说话的态度放松了不少。
　　“我？”霍一鸣挑了挑眉，一脸不解，“为什么？”
　　“婕儿师姐说要重点突出你，”蒋容弯着眉眼笑，“可是又说你不喜欢入镜，只能拍背影。”
　　霍一鸣用拳头抵着下巴，没说话。
　　“霍先生长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喜欢镜头？”蒋容说。
　　“我长得好？”霍一鸣反问。
　　“当然，”蒋容做广告的，从来不吝惜自己对帅哥美女的赞美，“百里挑一的模样。”
　　“你之前说觉得我眼熟，”霍一鸣转过头，神情有点复杂，“你知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霍先生上次说是社团活动？”蒋容歪着头回想那天晚上霍一鸣的话。
　　“你大学参加过的社团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就是摄影社团跟心理社团两个而已。”
　　霍一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有一个活动，是这两个社团联合举办的。”
　　“啊？这两个团还联合举办过活动？”蒋容一脸茫然。
　　她那届摄影团跟心里团的团长不合都闹得人尽皆知了，怎么可能联合举办活动？
　　霍一鸣把视线转回正前方，“……是个free hug活动。”
　　Free hug？
　　蒋容皱着眉头回忆。
　　良久。
　　“啊！我想起来了！”
　　终于，蒋容一拍脑袋，道：“的确是办过一场free hug活动，大一还是大二来着？我好像有点印象！摄影团还跟拍送拍立得照片的！”
　　“嗯。”
　　霍一鸣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
　　蒋容的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是许璐璐。
　　蒋容没看见到霍一鸣刚才的神情，冲他抱歉地笑了笑就滑开了接听键。
　　“喂？怎么了？”
　　“你在哪磨磨蹭蹭的？我跟阿虾都上线了，就等你一个。”
　　对哦，今天周五，他们约了晚上一起打阵营攻防战。
　　“我把这事给忘了，现在还在外面呢，你们随便组人去吧，不用等我了。”
　　“这怎么行？你不在哪有人会组我们？”
　　……也是，两个出了名的手残加惹事精，没她拿服务器财富榜前十的ID作名誉保证，腆着脸求人进队，谁会组他们做阵营任务？
　　蒋容扶额，默默叹了一口气。
　　“我没这么快，你们先做别的事情吧。”
　　“你在外面吃饭？开始回了没？”
　　“在路上了。”
　　“你搭地铁还是公车，怎么这么安静？”
　　“你看你，给张城打电话打出什么毛病来了？我手机快没电了，等我一个小时，就回。”
　　“速度速度！不然这周贡献值拿不到了！”许璐璐也不在意她数落，赶在最后几秒催促道。
　　蒋容“啪叽”一下把通话挂了。
　　把手机放回包包时，眼神一岔，不小心掉到座位下面，蒋容撩起头发，弯下腰去捡。
　　胳膊往前伸的时候，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临时换了另一只手去够缝隙里的手机。
　　坐起身来发现霍一鸣正皱着眉看着自己。
　　看着他的表情，蒋容莫名有预感他会说出什么。
　　“去医院看看吧。”
　　果然。
　　蒋容把头发拨到肩后，想着应该接什么话。
　　“你伸胳膊会疼，有可能伤到筋骨了。”
　　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轻声地解释了一句。
　　“我等一下回家热敷一会儿就好。”蒋容支支吾吾地婉拒。
　　“早期淤青要冰敷，”霍一鸣纠正她，“家里有云南白药喷雾剂吗？”
　　蒋容为自己的没常识脸热了一下，老实道：“没有。”
　　霍一鸣也不再吭声，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不想去？”
　　蒋容瞪着他，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肱二头肌随着操纵转向盘的动作好看地鼓出来，她朦朦胧胧地想到了些什么，又在一瞬间否定了。本想扯一个轻松的借口，却不知怎的，说了真话。
　　“有点怕。”
　　真是莫名其妙的回答。
　　冷气温柔地拂过，她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发热的脸颊。
　　像只猫咪。
　　霍一鸣却也没再多问，甚至没看她的表情，只半握着拳头，直视前方。
　　“好。”
　　半晌，他说。
　　“那我们不去。”
　　交通高峰期还没过，大大小小的车辆堵在五条车道上，缓慢前进。
　　霍一鸣的车堵在隧道里，只能几米几米地向前挪动，两个人久久地沉默。
　　失去对话，车厢显得有些过于安静，蒋容有点扛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忍不住问道：“那个，请问可以开音乐吗？”
　　耳朵吵一点，精神没那么容易飘走。
　　总不好意思每次坐人家的车都睡过去吧？
　　霍一鸣伸手按开车载音响。
　　时明时暗的隧道里，蒋容晕晕乎乎地掀开衣领，悄悄观察了一下肩膀处的淤青。
　　……唔，变成红紫色了，面积挺大一块。
　　回去冰敷处理，再找一下有没有活络油，自己揉一下散瘀好了。
　　居然还感觉有点疼……
　　刚才明明还没肿得这么严重，也不觉得疼啊。
　　驶出隧道就是南山区，顺着公路直行4公里就能到达她的家。
　　绿灯开始读秒。
　　10、9、8、7、6、5……
　　红灯亮了。
　　霍一鸣打亮转向灯，从直行的中间道驶入了可直行也可转向的左侧道。
　　向前直行，便是往她家的方向。
　　蒋容百无聊赖地数着路过的景观小松树。
　　“蒋容。”霍一鸣突然喊她。
　　低沉的嗓音，伴着巴赫的大提琴曲，莫名的契合。
　　“嗯？”她从自己的游戏中回过神来。
　　“我认识一个阿姨，对跌打损伤很在行，就住在附近。”
　　霍一鸣半握着拳头，抵着下巴，带着一丝谨慎：“带你去她那里看看，好不好？”
　　蒋容慢慢瞪大因为困倦而耷拉着的眼睛。
　　红灯开始闪烁。
　　霍一鸣没有看她，只说： “伤在肩膀，你自己不好处理。”
　　前方的车辆开始慢慢启动，霍一鸣的车子还“滴答、滴答、滴答”地亮着转向灯。
　　时间仿佛很快，又仿佛很慢，它自顾自地流淌。
　　蒋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霍一鸣紧绷的侧脸。
　　半晌——
　　“好，那就麻烦霍先生了。”
　　?

☆、第十三章  昭和锦鲤

?　　车子缓缓驶入某个半山小区的坡道。
　　沿着郁郁葱葱的道路开了十来分钟，见到一排缓坡上的房屋，霍一鸣打着方向盘开始倒车入库。
　　一栋别致的中式别墅，有点青瓦白墙的徽派风格，屋边栽着几株罗汉松。透过刷了白漆的铁栅栏可以看见前庭小小的池塘，水声叮咚，水面浮着碧绿的莲叶。
　　蒋容在霍一鸣的示意下下了车，跟在他身后推开铁栅栏进了庭院。
　　一楼侧边是正面落地玻璃墙，里面透出橘黄色的灯光，应是有人在家。霍一鸣熟门熟路地走了几步绕过去按下门铃。
　　“哎！”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屋里传来木屐踢动的声响，一位围着披肩的中年女士拉开落地玻璃门探出头来。
　　“方姨。”
　　“一鸣？你怎么来了？”被称作方姨的女士一脸笑容，难掩惊喜，“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突然有点事。”
　　霍一鸣迈着大长腿从池塘里的石块跨过去。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不走正门。”方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皮肤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看霍一鸣这样过来，嗔怪道，“到时候不小心跌下去。”
　　霍一鸣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回身伸手扶了一把小心翼翼踩上石块的蒋容。
　　“没事的，我……”蒋容还想说可以自己走过去，话没说完，高跟鞋就滑了一下，差点把脚给崴了。
　　她默默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这位小姐是？”方姨捂着上扬的嘴角地迎上前去，拍了拍霍一鸣的肩膀，挤着眼睛打趣道：“谢天谢地，多少年了，你这孩子可终于开窍了，会带姑娘家回来给方姨看了。”
　　霍一鸣平声道：“你别吓到人，这是我大学师妹。”
　　蒋容微微尴尬地问好：”阿姨好，我叫蒋容。”
　　“好好好，”方姨笑眯眯地看着蒋容，热情地去拉她的手，“师妹好，师妹好，同一个学校出来，大家知根知底的，别的不着急，先慢慢相处一阵子嘛，方姨懂的。”
　　蒋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霍一鸣。
　　“方姨。”
　　霍一鸣无奈地提醒道。
　　“来来来，蒋姑娘是吧？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方姨直接越过霍一鸣，拉着蒋容往屋里走。
　　蒋容求救似的望了霍一鸣一眼，霍一鸣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指着方姨，轻轻摇了摇头，跟在她们后面走了进去。
　　屋子装潢是传统的中式设计风格，桌椅、屏风、立柜等，都是木制家具，古色古香，十分风雅。
　　“叔叔呢？”
　　霍一鸣环顾一周，问道。
　　“带乐乐出去遛弯了，还得要半个钟头才会回来。”方姨一边回答一边拉着蒋容在沙发上坐下来，端详着蒋容的面容，不住地称赞道：“唉哟，小姑娘长得真好，水灵水灵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面对长辈，蒋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直维持着礼貌的笑。
　　霍一鸣估计也是没辙，对蒋容说了一句：“蒋小姐，抱歉，方姨说话就这样，你不用在意。”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还欠训啊？”方姨瞪他。
　　“我带她过来看伤，”霍一鸣转移话题，说：“她弄伤肩膀，又不肯去医院。”
　　“伤哪里了？我看看，怎么不早说呀！”
　　“其实没那么严重……”
　　都到这个地步了，蒋容还想着能不能逃过一劫。
　　然而方姨已经开始皱着眉头摸她的肩膀了，“小姑娘，你把衣服捋起来让我看看伤着哪里了？”
　　“……好。”
　　蒋容看着她溢于言表的担忧，拒绝不过，只好死心应道，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你们慢慢，我出去喂鱼。”
　　霍一鸣突抓起茶几上的一罐鱼饲料，拉开落地门。
　　……
　　靠，被方姨软声软语地一顿催促，她都忘了还有个大男人坐在这里了。
　　蒋容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手指停在第二颗纽扣上不知该不该继续。
　　方姨也才反应过来，捂着嘴笑着看了，解围道：“都怪我太着急，姑娘我们进里屋去吧。”
　　蒋容热着脸点点头。
　　跟着方姨进了一楼一间客房把衬衫半脱了。
　　“唉哟，姑娘你这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了？肿了这么大一片，亏你忍得住这疼。”方姨皱着眉头查看。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不小心把玻璃瓶弄翻了，我刚好被打到。”
　　“霍一鸣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护着你一些，反应这么慢？”方姨软软地骂了一句。
　　“啊，”蒋容连忙摆手，“不关霍先生的事，是意外，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我帮你瞧瞧有没有伤到骨头，要是伤到骨头我还是建议你要到医院去照个片子，身体的事情可马虎不得。”方姨一手拉直她的胳膊，道：“我手劲儿大，可能会有点疼，姑娘你要忍着一些。”
　　蒋容咬着牙点了点头。
　　方姨熟练地来回摸了摸她的骨头，确定没有脱臼错位后才停下手势。
　　蒋容白着一张脸，忍得眼泪汪汪的。
　　“幸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内出血而已，我先帮你做冷敷处理，上点儿药，过两天你过来，我再帮你热敷散瘀。”
　　蒋容一听过两天还要过来这话，还想礼貌婉拒一下，方姨已经自顾自地走出房间拿冰袋去了。
　　冰敷的过程当真不好受，一大包冰块贴在皮肤上，起初还觉得疼痛有所舒缓，过了几分钟就觉得不是舒缓，而是失去知觉。冰敷完一阵子，方姨又给她擦了一层药油，那味道很刺鼻，蒋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方姨一边拧着药油一边笑着看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要袖子印了印眼泪，慢慢地整理衣服。
　　“你跟一鸣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嗯？”蒋容不解。
　　方姨指了指门外，“一鸣小时候调皮得紧，一天里上树爬坡，翻山倒海的，不整得浑身泥巴都不肯回家。”
　　蒋容脑海里浮起那副面瘫表情，怎么也没办法把方姨描述中的形象跟她接触的霍一鸣联系起来。
　　不过也是，人嘛，经过那么多年，性格多多少少总会变。
　　“他左手脱臼了好几次，都是我给他接回去的，”方姨回忆起什么，笑道：“给他正骨的时候他就是你刚才那副模样，疼得紧，偏偏不吭声，憋得自己泪汪汪的。”
　　蒋容摸着自己被冰得没了知觉的皮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呀，对了，你先不要急着穿衣服，我刚才给你在我女儿房里找了件新的背心，刚擦了药油，你穿着晾一晾，别刚擦好没一会儿就给蹭干净了。”
　　“好，谢谢阿姨。”蒋容说。
　　“对了，”方姨把背心递过她，捂着嘴笑道：“你刚才穿的衬衫是一鸣的吧？那件还是我给他买的呢。”
　　蒋容惊了惊，急忙解释：“阿姨，我们不是……”
　　“哈哈哈，好好好，不逗你玩了，看你紧张的，是你弄脏了衣服他借给你的吧，我知道的，知道的。”方姨笑着摆摆手，“我刚才煮了绿豆汤，姑娘你等等我给你舀一碗当宵夜，下火消肿的。”
　　“阿姨不用了，”蒋容有些挡不住妈妈级人物的热情，“太麻烦您了。”
　　“嗐，麻烦什么呀，我一天到头的就闲得没干几件事，姑娘你不要拘谨，到外面客厅歇着等等就好。”
　　“阿姨真的不用！阿姨、阿姨……”
　　蒋容手还定在空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算了，吃就吃吧。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蒋容套上方姨给的背心，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人，方姨在厨房里忙活，霍一鸣在庭院里的池塘边喂鱼。
　　蒋容想了想，走了过去，倚在落地窗边看他的背影。
　　霍一鸣似有察觉，回头看了一眼。
　　蒋容苦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霍一鸣把饲料盖子随意盖上，搁在池塘边，然后慢慢站起身来。
　　“感觉怎么样？”
　　蒋容没有看他的眼睛，手指摩挲着门框的一小块突起的金属，说：“……挺疼的。”
　　“骨头，没弄伤吧？”
　　“没有，”蒋容摇头，“就是皮下出血。”
　　“其实去医院照个片子看看最好，不过……”霍一鸣看她一眼，没继续说下去，“你回去这两天记得自己也要上药。”
　　“嗯。”
　　蒋容抱着肩膀走近池塘。
　　池塘里一群肥硕的锦鲤，安静地游来游去。
　　霍一鸣没说话，像是在看她肩膀的伤处。
　　蒋容有点害羞地藏了藏，说：“我皮肤容易显印，轻轻磕一下都又红又紫的，怪吓人的吧？”
　　霍一鸣垂下眼睛，道：“以后多注意。”
　　蒋容蹲下身来看鱼。
　　这群锦鲤养得太好，全是墨质底色，红、白花纹点缀，尾鳍还有浓淡不一的墨色，成群结队地在水里来来去去，显得华丽而矫健。
　　“真漂亮，”蒋容不禁赞叹了一句，“阿姨好心思。”
　　霍一鸣也蹲下身来，说：“是叔叔养的，平日护理得好。”
　　蒋容用手指在水面上随着一尾锦鲤的去向画了朵花纹，随口道：“看起来每一条的花色都长得好像，应该是同样的品种吧？”
　　另一尾锦鲤轻轻滑过她的手指。
　　“昭和三色，也称昭和。”
　　霍一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又沉又稳。
　　“听起来像是日本传过来的品种，”蒋容看他，“想不到霍先生对这个还有研究。”
　　“我小时候问过叔叔同样的问题。”
　　霍一鸣背着光，看不清是不是在笑，“后来才知道，方姨的闺名也叫昭和。”
　　蒋容歪着头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到水中游弋的锦鲤，笑道：“真浪漫。”
　　今夜月色很好，浮云飘过时，月光打在水面上会发着粼粼的波光，晃着人的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泛着静谧的蓝。
　　蒋容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发呆。
　　霍一鸣突然伸手捞了一下她散下来的长发。
　　“嗯？”蒋容条件反射地回头。
　　“重新扎一下头发吧，沾到药油了。”霍一鸣淡淡道。
　　“啊，”蒋容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挽住散落的头发，“好。”
　　把松松垮垮的橡皮筋扯下来，尝试举起还被冰得没有知觉的左肩，蒋容感觉自己好像又要不自觉地飙生理性眼泪了。
　　“我帮你。”
　　蒋容因为疼还蹙着眉，闻言回头看他。
　　霍一鸣抿了抿嘴唇，又补了一句，“如果蒋小姐不介意的话。”
　　……
　　这句话，说介意不是，说不介意也不是。
　　蒋容用手扶着，慢慢放下胳膊，憋了半晌，才道：“麻烦霍先生了。”
　　霍一鸣的手指很修长，动作稍显笨拙地握住她披下来的长发，一手从蒋容的手腕上取下了橡皮筋。
　　温热的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腕皮肤，有种陌生的热。
　　有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后颈，痒痒的，蒋容忍不住缩了缩。
　　“别动。”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轻轻地固定住她的脑袋。
　　蒋容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
　　大概用了一分钟，霍一鸣简简单单地帮她把头发拢了起来，用橡皮筋固定好，拨到她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肩膀去。
　　“谢谢。”
　　蒋容摸着自己脑后明显没有梳顺，还毛毛躁躁的头发，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
　　霍一鸣将双掌□□裤袋里，轻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你们两个，跑哪里说悄悄话去啦？”屋里传来方姨的高声招呼，“绿豆汤弄好了，快进来尝尝我的手艺。”
　　闻言，霍一鸣往后退一步，别开脸，说：“进屋去吧。”
　　?

☆、第十四章 绿豆汤

?　　两人进了屋，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冰镇的绿豆汤。
　　碗是玻璃制，厚底，碗口设计成不规则的花瓣形状，很精致。
　　但容积很大。
　　不，非常大。
　　目测是普通饭碗的三四倍左右。跟个锅似的。
　　蒋容没见识过大小这么豪迈的碗，一时间有点傻眼。
　　“快坐呀，姑娘，傻愣在那边做什么？”
　　“……好。”
　　蒋容磨磨蹭蹭地落了座，试探性地拿起汤匙捞了捞底。底下全是煮得稀烂的豆子，还加了新鲜百合，看来真是足斤足料煲出来的。
　　“绿豆解毒消肿的，你吃最好了，我特地盛了个大碗。”方姨笑眯眯地看她，“一鸣也是，天气慢慢变燥热了，多喝点绿豆汤降降火，都要喝完啊。”
　　“……谢谢阿姨。”
　　蒋容真是没辙，对这种妈妈级人物真是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咬咬牙勉强先喝了几口汤。
　　清甜，凉爽，味道很好。
　　可是……
　　蒋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皮肤。
　　“当——当——当——”
　　挂钟有条不紊地敲了十下。
　　“这爷孙俩溜达到哪里去啦，这都十点了还不知道回家？”方姨皱着眉头一边看时间一边抱怨，“不行，我得打电话去催催这个老头子。”
　　“在小花园里跟人下棋吧，别担心。”霍一鸣拿着汤匙，也看了看时间。
　　“不懂事儿，”方姨踢着木屐往客厅的座机走，嗔骂道：“带着个几岁的小娃娃呢，还好意思说是快六十的人，你叔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霍一鸣勾了勾唇角，回过头来才注意到蒋容不甚自然的神情。
　　“不合胃口？”他问她。
　　“嗯？”蒋容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不是，很好吃。”
　　可能她的表情没有管理好，霍一鸣还是直直地看着她。
　　“真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蒋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开心一点。
　　霍一鸣却还是那副面瘫表情盯着她。
　　蒋容继续笑，只差没把牙龈都露出来。
　　霍一鸣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蒋容有点招架不住，迫于他探究的目光，有点艰难道：“……那个，我有一点点轻微的豆类过敏。”
　　“过敏？”
　　霍一鸣闻言深深地蹙了蹙眉，“怎么现在才说？”
　　“第一次见面，方姨这么热情，我不太好意思扫兴，”蒋容感觉有点尴尬，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表情，搅着碗里的绿豆，小声道：“而且我感觉吃一点点没关系，不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既然知道过敏，就不应该再勉强自己，份量多或者少都一样。”
　　霍一鸣打断她的话，表情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声音也是，可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严厉，蒋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说话。
　　沉默半晌，客厅里方姨讲电话的声音停止了，踢踏踢踏的木屐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
　　蒋容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几乎一口没动的绿豆汤，又求救似的看向霍一鸣。
　　“今天是我疏忽。”
　　霍一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吃了一大半的碗推过去，把蒋容的碗拉到自己面前，平声道：“以后别这样了。”
　　动作自然得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蒋容愣了愣。
　　“这爷孙俩果然是在小花园里下棋下得忘了时间了。”方姨一边哼哼一边走入饭厅。
　　“我说过了，不用担心。”霍一鸣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小娃娃都睡着了可能，没听见他闹腾的声儿。”
　　“要我出去接他们么？”
　　“嗐，接什么呀，这两步路，滚都滚回来了。”
　　霍一鸣点点头。
　　方姨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探头检查了一下两个人的碗，立马板起脸道：“霍一鸣！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胃变得这么小了？你看人姑娘家的都快吃光一碗了，你再看看你自己，不行，你赶紧的，不吃完，下回再来宵夜可就没你的份了！”
　　“我晚饭吃多了。”
　　霍一鸣神色自若地回答道。
　　“不管，你得再吃一点儿，”方姨叉着手训他，“在外边吃坏胃了吧你，天天叫你回来吃饭你不回，外边的地沟油吃得舒坦啊？”
　　“嗯，我错了。”
　　霍一鸣听着骂，不紧不慢地又拿起汤匙舀了几口送进嘴里。
　　……
　　呃。
　　蒋容心虚地把视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最近忙不忙？有按时按点吃饭吗？要不晚上我过去你那里帮你做饭，不要成天下馆子喊外卖的，既不干净又不健康。”方姨给霍一鸣递了张纸巾。
　　“别，你过去了叔叔又要念叨我了。”
　　“你理他做什么，一大把年纪的还嘴上不饶人。”
　　“你多扫一下地他都心疼，叫你专程过去给我做饭，岂不是要用藤条打我了。”霍一鸣平日木木的声音里似有戏谑。
　　“那是以前！”方姨鼓了鼓腮帮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就是太久没过来了，都不了解你姨现在凄凉的处境，那老头子现在见我闲在家里天天使唤我做这做那的，可恨极了！”
　　“真的？”霍一鸣挑了挑眉。
　　“可不嘛！天天叫我给他查资料，我什么专业，他什么专业呀，啊？自己有那么多学生不使唤，偏要使唤自己上了年纪快要得老花眼的老伴儿，这不毛病嘛！”方姨像是积了一肚子怨气，碎碎嘴地数落道。
　　霍一鸣却好像听得很开心，闷闷地笑了一声，“行了，您老别太惯着他，也别操心我的事，过几天有空我就过来吃饭。”
　　见了这么几面，蒋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居然下意识想超老梗地揉一下眼睛。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那你把蒋姑娘也带过来，我给你们做顿好的。”方姨一拍手掌，决定了。
　　霍一鸣咳了一声，收住笑，正色道：“你别乱想，弄得蒋小姐不自在。”
　　“你才别乱想，”方姨笑他，“人家姑娘过几天还得过来找我散肩膀上的淤血呢，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霍一鸣无奈抿了抿嘴唇。
　　接着转头对蒋容说：“夜了，我送蒋小姐回去吧。”
　　“好。”蒋容憋着一口气，如释重负，忙起身去房间把霍一鸣的格子衬衫拿了换上。
　　“姑娘，你最近几天要忌一下口啊，饮食清淡一点好得快。”方姨穿着木屐倚在门边叮嘱她。
　　“知道了，谢谢阿姨。”蒋容乖巧地点头。
　　“还有啊，过几天记得跟一鸣过来吃饭，喜欢吃什么就跟一鸣说，我回头问他！”
　　蒋容没好意思说什么，摆摆手，说了句“阿姨再见”就上了车。
　　“抱歉。”
　　刚扣上安全带，霍一鸣就来了这么一句。
　　“嗯？”蒋容不解。
　　“方姨开玩笑说的话，你别在意。”霍一鸣单手把车开出了停车位，冲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方姨挥了挥手。
　　“没事，我懂的。”蒋容笑，“阿姨也是心里着急，盼着霍先生能早日找到好姑娘。”
　　“她前阵子刚退下来，闲得无聊就开始操心我的事。”
　　“方姨以前是做教育的吗？”
　　“对，”霍一鸣说，“猜出来了？”
　　“嗯，”蒋容懒懒地笑，“感觉很像，再加上你们的对话，就觉得是老师。”
　　“她学哲学出身，有时候特别能说，我没法反驳，就只能听着。”霍一鸣话里有点无奈。
　　“你们感情真好。”蒋容笑道。
　　“我父母去世得早，方姨从小看着我长大。”霍一鸣降下车窗，给门卫递卡。
　　“啊，这样，”蒋容微微讶异，一时无措，只能低下眼睛，道：“抱歉。”
　　“没事，过去很久了。”他关上车窗，淡淡回答。
　　车厢里冷气开得很低，蒋容却觉得自己的手臂跟脸有些发热，想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看看有没有泛红。
　　不会这么快就中彩了吧？
　　她不自觉地挠了挠手背。
　　“过敏反应了？”霍一鸣看了她一眼。
　　蒋容摇摇头，“没有起疹子，应该没事，就是有一点痒，可能是心理作用。”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种情况直接拒绝也没有关系。”
　　“其实稍微吃一点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而弄得你自己难受。”霍一鸣异常认真道。
　　蒋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岔开话题，“说起来我小时候吃豆子不过敏的，就是初中的时候来了一次C城，吃了个什么东西之后全身过敏，直接送院，后来就开始变得对豆类过敏了。”
　　“所以以后一定要注意。”霍一鸣却还是兜了回去，抿着唇说她，声音里仿佛带着些强硬。
　　“……好。”
　　蒋容感觉自己好像被训话的小女孩儿，不由得乖乖点头。
　　车子开得很快，却很平稳，几分钟后驶下高架桥，停在了一条辅道的停车位上。
　　“怎么了？”蒋容不解地看着霍一鸣。
　　“你在车上稍等一下。”
　　霍一鸣说完就下了车。
　　蒋容扒着车窗看他走上旁边的商铺，树荫很茂盛，看不清他进了哪家店。
　　不一会儿霍一鸣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医药连锁店的塑料袋，递到蒋容手里。
　　“里面有云南白药喷剂跟医用冰袋，还有几瓶药，你今晚回去记得自己也要冰敷上药，48小时候后不肿了再换热敷散瘀。”他一丝不苟地叮嘱她。
　　蒋容抓着那个塑料袋子愣愣地点头，“谢谢。”
　　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会中途停车给她买药。
　　?

☆、第十五章  岩山大漠

?　　回到家里，蒋容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的地步了。
　　三两下把隐形眼镜卸了，头发挽起来，顺手插上电，光着脚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支冰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动作太快，不小心扯到了肩膀，她吃痛地“嘶——”了一声，扶着冰箱门想慢慢缓一缓，手机就响了起来。
　　蒋容过去拿起手机一瞧，是君临甜虾那个小子。
　　不紧不慢地划开接听键。
　　“喂？”
　　“你手机关机干嘛！等你一整晚啦，怎么还不上线哪！”
　　一道明朗中带着些痞气的年轻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急急躁躁的，人如其声。
　　“吵什么吵，没大没小。”
　　蒋容冷静地骂他。
　　君临甜虾还是一股子急切：“快快快快快快上游戏！”
　　“阵营任务应该很多人在找队伍做吧，你们随便组个人好了。”蒋容说，“我今晚不上了，弄伤了肩膀，活动不方便。”
　　“你又不是用肩膀按键盘，”君临甜虾不依不饶，极力催促道：“那个中二病的小娘炮又来了，跟在后面我甩都甩不掉，我他妈快气死了，你快来帮我！”
　　“你带着许璐璐一个那么大的奶妈都打不过他？”蒋容不可置信。
　　“她每一次都在我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才开始给我加血！”君临甜虾咆哮：“每——！一——！次——！”
　　蒋容把手机拿开一点距离，“许璐璐技术比你好多了，她发挥成这样只能怪你太水。”
　　“我用的校园网！网络延迟都飘红了！不是我水好不好！”
　　“水就水，怕什么认。”蒋容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一打架就飘红，平时回密聊倒挺快。”
　　“他妈的他耍诈！我根本就近不了他身！”君临甜虾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蒋容只觉得好笑，“这都闹了几天了，你从了他算了。”
　　“卧……”
　　君临甜虾还没骂出口，蒋容手机“嘟嘟嘟”地又进来了一个电话。
　　屏幕一闪一闪地闪着冷光。
　　蒋容眯着近视眼定睛一看，嗯，是高景行。
　　然后果断把君临甜虾的线给挂了。
　　“喂？”
　　“打你手机打了一晚上。”
　　平时不见手机响过，怎么什么人都凑在今晚了。
　　蒋容撇撇嘴，说：“刚才在外面吃饭，手机没电了，没注意。”
　　高景行也没纠结这个问题，直接说：“我下星期一到C城去。”
　　“来C城干嘛？”蒋容微微疑惑，C城从来都不是他的活动范围，“你事情都管到这么远来了？”
　　“有点事情，要去拜访以前的教授。”
　　蒋容“哦”了一声，“然后顺道看看我啊？”
　　“嗯，有没有东西要带？”
　　“没有啦，能带什么，”蒋容瘫在沙发上看天花板，砸吧砸吧嘴，“不过想吃家里的虾饺。”
　　“C城连个吃虾饺的地方都没有？”
　　“味道不一样嘛。”
　　“出门在外，还挑剔。”高景行板着脸教育她。
　　蒋容吃吃地笑，“不然你过来给我做也好啊。”
　　高景行平时不常下厨，但厨艺是一顶一的好。
　　“你觉得我理不理你。”
　　结果当然是冷酷的NO。
　　“切，我就知道。”蒋容撇撇嘴。
　　“听爸妈说你不要家里给生活费了？”高景行突然问起。
　　蒋容从喉咙底挤出一个“嗯”字。
　　“你那点工资，吃得饱吗？”
　　“你少瞧不起人了。”蒋容哼了一声，脑海里都已经浮现出高景行斜着眼睛瞟她的模样了，“大律师了不起喔。”
　　高景行无声地笑了笑，说：“妈很想你，有空多回家。”
　　“知道了。”蒋容声音里也满是笑意。
　　“钱够用吗？”
　　蒋容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回答：“……不够。”
　　“逞强。”高景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等下给你转过去。”
　　“高景行还是你对我最好，”蒋容开心得难得软下调子撒娇，过了一秒又不放心地仔细嘱咐，“不过你不要跟爸妈说喔。”
　　“卖乖。”高景行听惯了，丝毫不为所动，“晚了，休息吧，到时打你电话。”
　　“好啦，你也早点休息，别天天熬夜，不然你真的要三十不到就秃顶加啤酒肚，向律师业内普遍趋势看齐了。”
　　“今天刚有人说我是我们律所仅存的硕果，”高景行轻轻笑了一声，“一箱苹果里的唯一一颗红毛丹。”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说的？”蒋容想象着那个画面，大笑道：“是唐心吗？”
　　“还能有谁。”高景行收起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蒋容不怀好意地又哈哈哈了几声。
　　兄妹俩天南地北地扯了几句，高景行忙着要工作，惯例交代了她几句话就挂了。
　　蒋容把手机重新插上电，抬头看一下时间，也十一点多了。
　　闻着自己一身药油味，先洗个澡吧。
　　她打开两颗纽扣，抓着领口想把衬衫从头顶脱下来。
　　因为一边肩膀动得不方便，脱得很慢，头蒙在衬衫里的时候，药油的气味很强烈，和她牛奶润肤露的气味混在一起，还有一股陌生的淡淡气味。
　　她用手腕蹭了蹭脸颊，若有所思地呆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搭在了椅背上。
　　等她一身水汽地出来，手机上已经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了。
　　蒋容包着浴巾，一脸嫌弃地滑开屏幕。
　　果然全都是君临甜虾那个二货。
　　都这个时间点了，他学校宿舍应该也断网了吧，怎么还这么坚持不懈。
　　蒋容想了想了，算了，最近几天因为天一公司的方案忙得都没怎么上游戏，趁现在头发还没干，上去做一做帮会任务再睡觉吧。
　　敷着一层厚厚的面膜泥，蒋容熟练地点开游戏，输入账号密码。
　　游戏画面刚加载完毕，系统就传来“叮”一声。
　　蒋容简直闭着眼睛都猜得出是谁。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终于来了！快快快快快进队！
　　[系统]君临甜虾邀请你组队，是否同意？
　　蒋容直接点了拒绝。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怎么还没断网。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今天星期五不断网好不好，你快快快快过来！这里打起来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都被揍多少天了，还不消停。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不是我跟他，是他刚刚跟听风阁的人打起来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那关你什么事啊，趁机会赶紧溜啊。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溜不掉啊！我一动旁边听风阁的奶妈就控我！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连奶妈都能压制你。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而且他们好像是为了我才打起来的。
　　蒋容默默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又造了什么孽。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老子哪儿知道啊，我就满地图溜那个中二病，听风阁的人突然冒出来打我，然后下一秒他们就打起来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听风阁追杀了，不过那个魔王是怎么回事？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可能是老子太帅了，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引起我的注意，唉……这些小妞儿。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我去做帮会任务了，你慢慢。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别！你快来！许璐璐下线了，老子一个人在这里好慌！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哦。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你快！你来了，下星期的帮会任务都老子来做行了吧！
　　蒋容手指顿了顿，有点心动。
　　君临甜虾人不靠谱，但说出来的话一般都会做到，下星期自己要忙天一的方案，上游戏的时间应该不多，有人做帮会任务总比没人做好。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每天做完任务都要记得截图发给我检查。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行啦行啦，随便怎么样，你速度快点儿！
　　蒋容满意地点点头，进了君临甜虾的队伍，使用聚义令直接飞到了他所在的地图。
　　北部。
　　岩山大漠。
　　这是一片荒凉的大漠，杳无人烟，一眼看去尽是黄沙滚滚。
　　一袭白衣的蒋容一落地，就踩在了地上一滩红色的尸体上。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你快点帮我弄走旁边这个奶妈！她一直控我！我跑不掉！
　　蒋容没回他，转着游戏视角打算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一边，君临甜虾躺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浣花谷的纯治疗奶妈。
　　不远处，魔王跟两个人正打得激烈。看起来听风阁是一个远程攻击一个近程攻击。
　　蒋容离的有一些距离，他们动作太快，走位太急，一时间竟看不清三人的身影。
　　但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蒋容多少还是有点惊叹。
　　听风阁成员个个精英，一对一不秒躺已经算得上技术不错，蒋容自认水平中等偏上，上次遭遇那个剑客都被完虐。如今魔王一个人对战两个人，虽然稍落下风，但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传说中的高玩啊。
　　蒋容默默感叹。
　　正在这时，之前一直在戈壁滩上飞檐走壁的两个听风阁成员突然十分有默契地停了下来，仿佛抓到了魔王的一个小失误，一前一后地朝他冲了过去。
　　蒋容这才清楚看见了三个人的动作，还有那两个听风阁成员的ID。
　　一个是百里易，一个是雍也。
　　?

☆、第十六章 破事儿

?　　毕竟双拳难敌四掌，纵然魔王再犀利，还是被对方两个人合力磨死了。
　　[当前]百里易：夭寿啦，才收那几个钱，为什么会跟你扛上啊！
　　百里易脱离了战斗状态，把剑收到背后，坐在魔王的尸体旁边哼哧哼哧地磕红药。
　　他的血条就差那么一丁点在撑着，若不是刚才魔王失误，躺在地上的就该是他跟雍也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谁叫你们来杀他的？
　　魔王没理他，直接问道。
　　[当前]雍也：百里，小心嘴巴。
　　[当前]百里易：你看，不是我不想说，是阿雍不让我说。
　　蒋容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感觉他们三个认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杀了几次，够你们交差了，走吧。
　　[当前]百里易：那小子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么护着他。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护着他？
　　[当前]百里易：你都为了他揍我跟阿雍了，这还不叫护着他。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有原因，跟你解释不清。
　　[当前]百里易：最近你都不理我们，我听别人说你一直追着他跑，该不会……
　　[当前]雍也：哇哦。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
　　[当前]百里易：放心吧，帮里的兄弟们不会歧视你的老王！不就是基佬嘛，男子汉大丈夫能直能弯，我头一个撑你！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还有一分钟复活，你再说一句试试。
　　[当前]百里易：你凶我！你退帮不会就是为了他吧！
　　[当前]雍也：哇哦。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跟他个人恩怨，挂着帮会名字影响声誉。
　　[当前]百里易：你狡猾狡猾的！我们帮哪有声誉这种东西！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
　　[当前]百里易：既然你也是要杀他，我们之间也没有冲突啊，突然打我们干嘛？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一天要杀他20遍，你们突然冲过来，过零点，我超时了。
　　[当前]百里易：你居然退了帮会接私活！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不是私活，跟你解释不清。
　　[当前]百里易：哎哎哎，那你跟我说说你什么原因要每天追着人杀20遍，什么仇什么怨啊你？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跟你解释不清。
　　魔王还是那句话。
　　[当前]百里易：阿雍，你说这算理由吗？我们如果撤了，老大能听我们这么狡辩吗？
　　[当前]雍也：老大会直接扣你工资。
　　[当前]百里易：就是嘛，你看，老王，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哇，你好歹给我们爆点料，我们好添个油加个醋，在老大面前像模像样地解释解释嘛。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行了，你们等着，我起来再打。
　　[当前]百里易：嘿嘿嘿，也行，不说就不说，跟你打比出任务好玩多了。
　　魔王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又在当前打了一句话。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怎么不看密聊，你周五不断网吗，快下线。
　　蒋容一秒就反应过来他是在对君临甜虾说话。
　　然后系统“叮”一声就响了。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卧槽！这神经病密聊骂我呢，我撑不住了，下了，阿姨你也快走！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所以你究竟叫我过来干嘛。
　　看着他咻的一声消失掉，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种漩涡之地，蒋容一巴掌扇死这个二货的心都有了。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hi~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听风阁奶妈跟她打了个招呼。
　　[当前]一只菠萝：……hi
　　蒋容从容打字，然后暗搓搓地转过身去烧符文。
　　莎乐美一个技能打断了她的读条。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骚瑞，你还不能走哦~
　　[当前]一只菠萝：……侠女，我只是路过的。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嗯嗯~可是你的师父逃掉了~我很难交代欸~
　　[当前]一只菠萝：……被杀到下线很正常吧。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可是啊~我们一向追求的~就是目标人物不断地~自发地~复活起来让我们杀的境界哦~
　　……听风阁的人都是变态吧。
　　蒋容也想直接下线算了，但想想，帮会任务还没做啊，今天的奖励还没拿啊！周五奖励翻倍啊！
　　算了，一个奶妈而已，她就不信她还能栽在纯治疗职业的手上。
　　蒋容镇定地安慰了一下自己，摩拳擦掌，准备强杀掉对方然后马上烧符文回城。
　　这时，系统“叮”地响了一声。
　　[系统]你的徒弟一只奇异果上线了。
　　这么晚了还上游戏？
　　蒋容微微疑惑。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你还没休息吗？
　　小徒弟惯常地第一时间给她发密聊。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被坑上来救阿虾，结果他自己跑了，徒儿你怎么这么晚还上线？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你在哪里？
　　小徒弟给她发了组队邀请。
　　这个时候组队……
　　蒋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同意。
　　反正她要回主城，组了队等一下在城里好找见人。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我这边在打架，你别过来，自己先去主城做任务等我一下。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我满级了，能帮你打架。
　　哦哦，满级了啊。
　　蒋容随意地瞄了一眼小徒弟的消息，一心思考着应该从哪个方向突袭莎乐美。
　　……
　　等、等一下。
　　小徒弟刚才说什么？满、满级了？
　　蒋容连忙点开队伍成员的信息仔细查看。
　　一只奇异果，奉天府，等级100，女，阵营侠义盟。
　　……
　　……靠，她只不过这两天没怎么上游戏，把小徒弟托付给了阿虾偶尔带带，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以两天就飙到满级！？
　　这是找了代练还是天天埋头刷副本啊！
　　她还想着第一次收徒能体验一下从零开始养成的妈妈感觉呢！
　　蒋容痛心疾首地捶桌子。
　　不对，小徒弟刚才说要帮她打架？
　　蒋容回过神来，急忙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等一下！你别过来，你满级入了阵营他们就能杀你了！
　　她一个人好脱身，再加上一个刚满级的新手可就难说了。
　　消息刚发送出去，就有一道红光在她身边闪了一闪。
　　小徒弟一身红袍，咻地一声落在了她身边。
　　……这速度。
　　蒋容扶了扶额头。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徒儿。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有麻烦？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也还好，都怪阿虾那个二货……你别乱动，等下我杀掉这只奶妈我们马上跑。
　　蒋容松了松手指，她的职业不好杀奶，可能会费一点功夫。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既然你叫帮手~那我也叫帮手了哦~
　　蒋容心里一咯噔。
　　[当前]一只菠萝：等等！侠女，这我小徒弟，刚满级的，啥都不懂，不是来打架的。我们还是按惯例1V1比较好，你别冲动！
　　一个奶妈还能搞定，再来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可是人家是奶啊~
　　然后下一秒，莎乐美旁边咻地一声出现了一个文士。
　　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
　　……这些人都瞬移过来的吗，蒋容突然感觉肩膀隐隐作痛，为什么她就没试过这么快。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不好意思哦老大~那两个没出息的看见老王就发晕~我没看住目标人物~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算了，是我没仔细调查，不知道老王最近一直追着跑的就是这次目标。
　　[当前]莎乐美莎乐美：然后这个是他徒弟~我不让她走~她就准备要跟我打欸~我好怕~就叫你过来~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好好说话，被百里带成什么样子了。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可是人家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
　　……感觉听风阁就只有会长一个正常人啊。
　　蒋容忍不住吐槽。
　　不过会成立这种帮会，聚集这么一群人，大概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吧。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一只菠萝，你好，又见面了。
　　[当前]一只菠萝：……啊，你好。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君临甜虾是你的师父吗？
　　[当前]一只菠萝：……是。
　　虽然万分不愿承认。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是这样的，我们的雇主加了价钱，要求连你一起杀。
　　[当前]一只菠萝：……我无辜人士一个，能付钱免灾吗……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抱歉，他买了半小时套餐，在这个期间我们会无条件执行任务。
　　[当前]一只菠萝：……还挺有原则。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如果需要复仇，欢迎找我们，我会给您优惠价，翻十倍价钱可透露这单买主的部分信息。
　　……真会做生意，杀个人还顺带做广告呢。
　　[当前]一只菠萝：……谢谢，不过不必了。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那么就得罪了。
　　蒋容只能默默地进入战斗模式。
　　……靠，君临甜虾真是一天到晚地在外面招惹了些什么破事儿回来。
　　?

☆、第十七章  躲后面

?　　深海鱼油从腰间慢慢地抽出了一把纯白色的聚骨扇。
　　蒋容见识过他三两下把百里易打趴下的手段，已经打算垂死挣扎几下就乖乖认命了。
　　这时，系统“叮”的一下响了一声。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我近身缠他，你躲后面一点攻击，我装备不好，你尽量抓紧时间。
　　等等，蒋容急忙打字，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刚满级的小徒弟挡在前面？
　　她刚才就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还接受组队邀请，将比自己更无辜的小徒弟牵连进来。
　　然而小徒弟已经拖着枪迎上去了。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
　　蒋容反应过来，急忙后退，打算按小徒弟说的策略来，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个几秒钟。
　　深海鱼油的第一招就迅猛而直接地冲蒋容面门而来。
　　小徒弟快步上前，硬生生截断了深海鱼油那柄聚骨扇的攻势。
　　深海鱼油似有讶异，但很快调转目标，使扇扫向小徒弟的腹部，小徒弟反应奇快，动作更快，仿佛早已预判到对方会从什么角度出什么招式，一个后跳就轻易躲开，接着回身一枪`刺向深海鱼油。
　　深海鱼油身经百战，轻松躲过，一个冲刺就窜到了小徒弟的身后，再接一个横扫千军，却意外地被小徒弟弓身躲了开来，反而瞬间被刺中了一下。
　　两个人来回攻击、防御，斗得虎虎生风，十分精彩。
　　蒋容一边惊讶于小徒弟娴熟的操作与敏锐的意识，一边悄悄地观察对对面两个人的动作。
　　莎乐美站在一边没有动，看样子似乎不打算加入战局。
　　蒋容微微松一口气，瞅准深海鱼油躲避的方位远远攻击过去，深海鱼油敏捷地躲了几下，由于小徒弟的纠缠没全部躲过去，也硬生生挨了几下。
　　趁他被蒋容击中，无法动作的瞬间，小徒弟舞着枪，迅疾地连续释放技能，使了一套力敌千钧的梅花枪法。
　　小徒弟刚满级，装备不好，还穿着升级任务送的一套100级蓝装，但貌似门派技能跟人物属性都点满了，招式威力远远比蒋容想象中强。
　　深海鱼油穿着顶级装备，被小徒弟的一套连续招式击中，居然也一下子掉了四分之一的血量。
　　看到这里，莎乐美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悠闲地袖手观战了，向前走了几步。
　　她一加入战局，蒋容就郁闷。
　　本来深海鱼油就犀利，好不容易被磨掉一点血，中途还来一个奶妈蹭蹭蹭地给刷回来，快打慢打他们这边都不占优势。
　　不过莎乐美居然没有选择帮深海鱼油加血，而是反身来堵蒋容的路。
　　左跳躲开她的控制技能，蒋容打算试试自己能不能强杀掉这只大奶妈。
　　然而莎乐美的职业有打断读条的技能，而蒋容的职业大多数都是需要读条的技能，试过一阵子后莎乐美几乎还是满血状态。
　　迫于无奈，蒋容只能满场绕，寻找短暂的时间攻击深海鱼油。
　　但有了莎乐美的入局，蒋容不再像刚才二对一那样，可以比较轻易地抓得住空隙。没了蒋容的高攻击和不间断骚扰，深海鱼油可以专心地对小徒弟一个。时间一长，小徒弟也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她装备差，防御低，被深海鱼油抓住一个失误，控在原地，三两个大招就血尽倒地了。
　　蒋容这个做师父的，没过几秒也被深海鱼油优哉游哉地回身一扇子横扫在地。
　　师徒俩默默地躺在沙漠上吃沙子。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一只奇异果，你的大号叫什么？
　　双方沉默半晌，深海鱼油先说起话来。
　　[当前]一只奇异果：这个就是大号。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怎么可能~能用这种装备跟我家老大打这么长时间~在这个服务器里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的确，这一轮看下来，蒋容也很惊讶。
　　小徒弟的操作跟意识，看起来完全不像新手。不，不只是这样，这种程度，在蒋容接触过的人之中，已经算相当犀利了。
　　小徒弟沉默了几分钟，头顶才弹出对话框。
　　[当前]一只奇异果：之前在隔壁服玩过，AFK了很久，最近才重新玩。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哦哦~原来是搬家过来的高手~失敬失敬~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冒昧问一句，看阁下还没有加入帮会，不知有没有兴趣到听风阁来？
　　[当前]一只奇异果：谢了，我进了侠义盟。
　　听风阁是恶人谷的帮会。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小问题啦~阵营这种东西~我们老大出钱到阵营区帮你转换啦~一秒搞定~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我代表听风阁诚心邀请阁下加入，帮会福利很齐全，阁下有什么需求，只要合理，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蒋容心下一个咯噔，之前小徒弟还没满级，进帮会也没什么作用，所以自己没有拉她进月满西楼，如今她眨眼就满级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听风阁就来拉人了。
　　蒋容忍着心痛，默默敲键盘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徒儿，你要仔细想清楚啊，听风阁里面可都是中二病的变态啊！虽然去哪个帮会是你的自由，但作为师父，还是有义务要提醒你的呀！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放心，师父。
　　蒋容感觉有点虐心，自己第一次收的徒弟，虽然不是第一次玩的小白，刷刷刷地升级太快，自己来不及天天带，但相处下来还是很有感情的好吧！要是进了对立阵营的听风阁，到时候深海鱼油派她来杀君临甜虾，自己要帮哪边啊！
　　[当前]一只奇异果：不用了，我要进我师父的帮会。
　　看着她头顶的对话框，蒋容差点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虽然感觉这样有点吸引听风阁的仇恨，但不管怎么说，都好像避免了一棵好苗子往歪路走的样子。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但希望阁下再认真考虑一下，无论何时，我们都欢迎你的加入。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游戏里换阵营换帮会很常见的啦~要是到时你跟你师父闹掰了~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哦~
　　她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蒋容默默想。
　　[当前]一只奇异果：嗯。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那加个好友啦~现在半个小时也过了~我们不用对砍了~交个朋友先嘛~
　　[当前]一只奇异果：……
　　然后对面两个人临走前加了小徒弟好友，还顺带把蒋容也加了。
　　也是莫名其妙。
　　回过头来看另一边，魔王他们几个还在打得热火朝天。
　　此地不宜久留，蒋容连忙烧个符文跟小徒弟回了主城。
　　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帮会领地，把小徒弟招进帮里。
　　蒋容还在艰难地消化着自己的小徒弟原来是高玩的信息，一边异常缓慢地做着帮会任务，一边跟正在主城里做个人日常任务的小徒弟打字聊天。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徒儿你以前玩的是什么职业？操作这么好的姑娘比较少见。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也是这个。
　　蒋容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玩得这么溜，以前有基础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你这么厉害，干嘛还要找师父啊，也不跟我说是熟手，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白，打算慢慢一样一样教你呢。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抱歉，师父。
　　其实小白不小白蒋容也没有真的很介怀，只是看着小徒弟那么犀利，还要叫自己做师父，心里感觉怪怪的。
　　不过，君临甜虾都能做她师父，她这种水平实在不算什么。
　　这么一想就很容易释怀。
　　蒋容又噼里啪啦地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没事没事，我不是怪你，只是好奇而已。我们帮会成员很少也很笨，有你这么厉害的肯进来我很开心。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嗯，师父以后再被人堵在野外可以直接叫我。
　　看见这句话，蒋容莫名有点脸上挂不住。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你不要误会，他们不是堵我的啦。一般都是堵阿虾，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忙求个人情而已。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嗯，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可以叫我。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有的人很难缠，你不怕跟我们一起会很麻烦吗？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游戏而已，跟喜欢的人一起玩得开心就好了。
　　蒋容感动地点点头，小徒弟三观跟自己好合！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那好，你这么厉害，师父以后带哪里都带着你。不过首先这几天还是要帮你弄一套好一点的装备才行，不然浪费了你的操作。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这几天？去哪里弄？
　　一般的顶级装备，都需要时间慢慢积累来换取。
　　然而蒋容觉得，小徒弟这样的熟手已经没必要走那么迂回那么慢的路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师父很有钱？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
　　在游戏里，又快捷又好的唯一途径。
　　就是黑市。
　　后来的几天，一向低调的财富榜名人一只菠萝，一掷千金，高价收购战士装备，为小徒弟从头到脚，从武器到首饰，全部都换成了发光的顶级品质。
　　?

☆、第十八章  高景行

?　　星期一的时候，蒋容请了一个下午假去机场接高景行。
　　他两点的飞机，两个半小时航程，接到人正好去吃饭。蒋容公司离机场远，她早早地就搭上地铁，准备横跨一个C城去接人。
　　结果地铁刚开出两个站，高景行的信息就来了。
　　“飞机延误一小时。”
　　啧。
　　蒋容撇撇嘴，早知道就不这么着急出门了。
　　来到机场还很早，蒋容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消磨时间。
　　国际机场人流量大，一直人来人往的，人们或是悠闲地坐着等飞机，或是行色匆匆地拖着行李赶时间，可以看见很多不同东西，蒋容喝着不合口味的美式咖啡，饶有兴味地观察路过的人。
　　这算是她的小习惯之一。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她一无聊就会开始观察路过的人和物，也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就是像放空一样。
　　她总感觉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把她从这种状态拉回来的是放在咖啡杯旁边的手机。
　　看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她条件反射先按了静音，猜测这会不会又是一通诈骗电话。
　　最近不知道哪里泄露了她的个人信息，诈骗电话非常猖獗，今天早上光是自称她领导的已经不止两三个了，然而当时贺之明正在邓雯的办公室翘脚喝茶。
　　来电响了二十秒左右，蒋容才犹豫着滑开了接听键。
　　诈骗电话一般不会响这么久。
　　“喂，你好。”
　　“你好，我是霍一鸣。”
　　……
　　说实话，蒋容心里隐约有一些预感这个人最近会打电话过来，但实际听见他的声音时还是挺惊讶。
　　“抱歉，唐突了，我刚刚问婕儿要了蒋小姐的手机号码。”
　　“没关系，”上次去天一的时候她跟李婕儿交换了名片，蒋容握着咖啡纸杯，“请问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蒋小姐肩膀好些了么？”霍一鸣问道。
　　“好很多了。多谢关心。”
　　“是这样的，”霍一鸣声音很沉，像是在什么空旷的地方回响，“刚才方姨向我问起你的情况，让我今晚带你过去她那里看看，不知道蒋小姐有没有时间。”
　　今晚？
　　蒋容环顾了一圈人来人往的国际机场。
　　“真的很不好意思，”她握着手机说：“今晚我有点比较重要的事情，可能不太方便。”趁霍一鸣还没接话，她赶紧又补上一句，“而且我的肩膀已经好很多了，真的很谢谢阿姨的好意。”
　　“方姨她比较坚持，希望蒋小姐……理解一下。”霍一鸣沉吟半晌，又说道：“或许明晚呢？”
　　“明晚……”蒋容想着应该怎样婉拒，眼睛无意中扫过侧前方巨大的滚动显示屏。
　　最新的一则航班信息，是飞往美国旧金山。
　　她愣了愣，突然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喉咙干涩道：“……明晚应该可以。”
　　“好。”霍一鸣声线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明天下班后我去接你。”
　　“好，那，先这样？”
　　“嗯，再见。”
　　“霍先生再见。”
　　挂掉电话后，剩下的大半个小时里，蒋容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
　　收到高景行落地的信息，蒋容到洗手间抹了一把脸才慢悠悠地来到接机口。
　　一小股人流正取好了行李往出口走。
　　“高景行！”蒋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趴在栏杆上朝着一个瘦高的人奋力挥手。
　　高景行穿着休闲衬衫，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出来。
　　他给人感觉非常斯文，长相精致，眉眼漂亮得甚至偏于阴柔，却兀自有一股英气在。可能是从小跟着外公习剑，而长大后又是法律专业出身，在他的身上总是有股说不出的冷峻气质。
　　兄妹俩很久没见，蒋容高兴得一把扑了过去。
　　高景行稳稳地接住她，顺手掐了掐她的脸。
　　“瘦了。”
　　蒋容笑着把他的手掰下来，“我跟妈说我胖了三公斤，你回去别傻乎乎地拆穿我。”
　　“你怎么好意思用傻乎乎这个词来形容我。”高景行斜着眼瞄她。
　　蒋容撇撇嘴，往他身后看了看，“你今天怎么没带助理啊？”
　　“说了不是来工作的。”
　　“怎么可能？”蒋容惊讶道，“你根本就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全花在办公桌的那种人。”
　　“行了，走了。”高景行一手拖箱一手夹着她往前走。
　　“哎哎哎，”蒋容掰着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指着一个方向，说：“地铁入口要往那边！”
　　“有车。”高景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车钥匙。
　　蒋容看看那钥匙，“谁的？”
　　“朋友的，知道我来，借我开几天。”高景行打开手机地图。
　　“真是资本主义腐败分子，人生地不熟的还非要借个车。”蒋容不屑，“C城公共交通规划得可好了，去哪儿都方便。”
　　“这几天要跑很多地方，自己开车更方便。”
　　“呐！”蒋容指着他，“还说不是工作，自己暴露了吧！”
　　高景行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既然是工作怎么不带助理呀你？”蒋容说，“唐心也没跟着？”
　　“事情比较重要，别多问了。”高景行看着手机来到停车场，按开了一辆奥迪的车锁。
　　“啧，好啦，知道了。”蒋容揉揉脑袋，乖乖地坐进副驾驶，等着高景行自己把行李箱塞进后车厢。
　　过了一会儿，高景行一边讲着电话一边钻进了驾驶座。
　　蒋容听着他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无所事事地跟刚起床的许璐璐发信息。
　　“去哪里？”过了几分钟，高景行挂了电话，扣上安全带。
　　“吃饭啊，我差不多该饿了。”蒋容低头哒哒哒地打字。
　　“想吃什么？”高景行打开地图导航。
　　“什么都想吃。”蒋容眼巴巴地看他。
　　“外面吃还是去你那小破公寓吃？”
　　“什么叫小破公寓！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好不好！”蒋容一脸正色地驳斥他，然后一秒变狗腿脸，“反正不是你给钱就是你煮，你自己决定啦。”
　　高景行又敲了她脑袋一下，放下手刹向前驶去。
　　黑色奥迪在南山区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停了下来。
　　蒋容兴奋地跳下车，“高景行你准备煮什么给我吃？”
　　“你自己看。”高景行按下车锁，默默跟在她后面。
　　星期一逛超市的人并不非常多，生鲜食品存货到了傍晚还有挑选的余裕。
　　蒋容兴冲冲地在门口投了个硬币，推着推车就往前走。
　　“鸡中翅要买几盒？”
　　“猪颈肉呢？”
　　“这个牛肉好像不新鲜了？”
　　“想吃鲜鱿鱼！”
　　“鲍汁西兰花好不好？”
　　“还是上汤豆苗呢？”
　　“萝卜炖牛腩晚饭赶不及了吧？”
　　“这个烟笋质量怎么样啊？”
　　“弄个海带煲排骨吧，速度快一点！”
　　……
　　颇有要在小公寓的每一寸空位上都摆上菜盘的架势。
　　高景行倒也没制止她把推车塞得满满当当并打算再另寻一辆推车的热情，只是在逛到日用品货架时，叫她停了一下。
　　“买个牙刷跟毛巾。”他说。
　　“哦，”蒋容艰难地拉住向前滑的推车，“今晚要睡我那里吗？”
　　她客厅的沙发打开了就是一张小小的床，不过可能有点委屈高景行一米八六的身板。
　　“睡酒店，”高景行随手拿了一支牙刷，“今天凌晨有视频会议，在你那里会吵着你。”
　　“真有良心。”蒋容赞美了他一下，把他手里的牙刷抽走，在货架上挑了另一只细软毛的给他，“这个好一点。”
　　高景行接过来放进了推车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客人！您有没有受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货架尽头的拐角处，一个穿着天蓝色超市制服的女员工突然慌慌张张地道起歉来，面前是一堆散落的沐浴球。
　　“我没有看见您站在这里，真的非常对不起！”她一连劲儿弯腰鞠了好几个躬，才蹲下身来收拾散落的货品。
　　蒋容站的角度看不见拐角处的顾客，也没听清说了句什么，只是隐约好像看见一只男人的手捡起了地上几个沐浴球。
　　女员工嘴里说着什么，感激地笑了笑。
　　“差不多了，去结账。”高景行喊她。
　　“嗯？嗯，好。”蒋容没再继续看，收回视线，跟高景行推着推车往收银台走去。
　　收银台排着长长的人龙，高景行扶着推车，蒋容打着呵欠靠在他手臂上玩手机游戏。
　　刚才还没这么多人，怎么一到结账的时候就挤满了呢。
　　等两个人推着推车出来顶楼停车场时，太阳都已经快落山了。
　　高景行把买的东西一袋一袋地往后车厢塞。
　　蒋容有了哥哥就成了甩手大爷，一点忙都不帮，只顾着自己看着落日打呵欠。
　　听见高景行“嘭”的一声关上后车厢，这才慢悠悠地坐进车里。
　　这时，一辆白色的Range Rover正好从车前不快不慢的开过。
　　蒋容本来已经低下了头看手机，过了几秒又后知后觉地抬了起来。
　　远远地看一眼那个车牌号，她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怎么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

☆、第十九章  白坂坡

?　　高景行一进门，她的小公寓就显得拥挤起来。
　　她租的是个临近地铁口的的小区单身公寓，一房一厅的结构，虽然窄小，但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高景行拎着大包小包转身进了厨房。
　　蒋容洗好手，换上家居服，也跟了过去。
　　“你先出去。”
　　高景行把她藏在顶柜里的锅锅瓢瓢都找了出来。
　　“干嘛？我帮帮你嘛。”蒋容扒着门框看着流理台上的食材。
　　“这里我转个身都困难，你不堵在这里就是帮忙了。”高景行挽起袖子低头洗菜。
　　“我想学一下怎么做菜啊。”蒋容抗议。
　　“你只是想我边做你边吃而已。”高景行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想早点吃上饭就乖乖出去。”
　　真是知妹莫若兄。
　　蒋容摸摸鼻子，自讨无趣地出了厨房。
　　既然不用她帮忙那就算了，玩一下游戏等吃饭也好，她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晚上七八点开始，是游戏在线人数的高峰阶段。
　　蒋容一上游戏，打开好友列表一看，ID大部分都是亮着的。
　　“叮。”
　　[系统]君临甜虾向你发出了组队邀请，是否同意？
　　蒋容最近被坑怕了，没敢直接点同意，先发了消息问他要去干嘛。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今天白坂坡地图的桃花全死了，系统说是有邪祟作怪，出了个驱鬼活动，五个人组队，救活一棵树可以有20%机会拿到桃花色的限量版道袍加天师称号。
　　白坂坡的桃林是游戏风景的又一绝，一进地图整个画面都是粉白色的花海，时不时落一场花雨，相当漂亮。
　　[密聊]你悄悄地对君临甜虾说：这奖励有什么好吸引人的？
　　[密聊]君临甜虾悄悄地对你说：还有很多金币跟帮会贡献值。
　　蒋容二话没说默默进了队伍。
　　队伍里加上她只有四个人，一个君临甜虾，一个许璐璐，ID叫许噜噜，一个他们平常玩得很好的友帮帮主，ID叫人远。
　　[队伍]一只菠萝：再喊个人吧。
　　系统“叮”地一声。
　　[系统]你的徒弟一只奇异果上线了。
　　真是完美时机。
　　蒋容满意地点点头。
　　[队伍]一只菠萝：好了，够人了。
　　组上小徒弟，一行人在白坂坡的活动地点集合，拿到了活动说明简牍，由蒋容领队，往他们所要驱鬼的那棵桃树进发。
　　他们的桃树长在悬崖边，是棵矮小的歪脖子树，花朵已经凋败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点粉红缀在枝干上。
　　蒋容点击了一下，桃树旁边弹出一个对话框。
　　“白坂坡桃林遭受邪祟诅咒，一夜之间桃树尽数凋落，诅咒深入桃心，若想去除，唯有进入异灵树洞，净化受邪祟侵蚀的灵魂！诸位侠士是否愿意以身涉险，拯救这棵垂危的桃树？”
　　蒋容点了确定。
　　画面跳转，他们被旋转着吸进了桃树洞里。
　　异灵树洞。
　　一片荒凉的树林，到处都是枯枝败叶，一步步踩过去，发出一阵碎叶的声音。
　　背景音乐很阴森，风呜呜地刮过，更显萧然。
　　不远处，一只青色的桃子，对，一只小巧玲珑的青色桃子，头顶还带着一片翠绿的叶，缩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桃树下。
　　基于附近并没有其他可以点击的NPC，蒋容试探性地点了一点它。
　　“嘤嘤嘤嘤嘤嘤……”
　　那只桃子头顶弹出对话框，毫无预警地哭了起来。
　　嗯，是一个听起来就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音。
　　蒋容继续点了点鼠标左键。
　　“森林里的大家！我的族人们！都遭受了妖鬼的诅咒，本该在春日中轻轻摇摆的我们，如今却……”
　　它开始blablabla地说了起来。
　　“不！青色不是奴家的宿命！健康的、可爱的、忧伤而妩媚的粉红色才是！为了种族的未来！奴家要变回粉红色！”
　　……不，你的种类看起来就是青桃，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粉红。
　　“一只青色的桃子是没有未来的！粉红色，才是真正属于少女、属于奴家的颜色！”
　　……所以粉红色的少女为什么要拥有一道东北大汉饺子味的声线啊。
　　“来吧！让苦难冲刷我的身体！让痛楚鞭打我的灵魂！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到令人心动不已的粉红色青春！”
　　这颗桃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然后伸出两只脚丫子，站了起来。
　　队伍里的人好像都被这颗桃子灵魂的呐喊震慑住了，一时间队伍里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君临甜虾后知后觉地“卧槽”了一句。
　　[队伍]人远：背景音乐变成钢琴版的粉红色回忆了……
　　[队伍]一只奇异果：……
　　[队伍]许噜噜：我不想听见那个大叔的声音了，麻烦快点快点开打！
　　许璐璐第一个表示受不了这种刺激。
　　蒋容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听命上前开怪。
　　没办法，虽然她本来是个辅助职业，但比起其余三个纯DPS的血量还是稍胜一筹，而且君临甜虾是个坑货，小徒弟只堆攻击不堆防御，人远的职业特性也是只能输出不抗揍，开怪这种责任自然就落到她身上了。
　　蒋容冲上去连续给桃子BOSS叠了好几层dot，桃子受了攻击，却没有向她扑过来，而是拔掉了自己头顶唯一的一片绿叶子，两个脚丫子蹬一蹬地，憋出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分`身桃，六个青色桃子左右跑动，将蒋容牢牢地围在了中心。
　　……所以那片叶子是什么封印吗。
　　这种情况下吃不准是应该先打掉分`身，还是直接干掉本体。蒋容犹豫了一瞬间，决定先攻击带dot的本体。
　　然而在出招前的一瞬间，就莫名双膝一跪，倒地扑街了。
　　[队伍]一只菠萝：？？？
　　原来是因为许璐璐跟君临甜虾各自攻击了不同的桃子，本体桃子瞬间变成无敌状态，一个群招把整个队伍都秒了。
　　[队伍]许噜噜：不是应该从左边这个开始打吗？要按什么顺序来啊？
　　[队伍]君临甜虾：好麻烦，还要一只一只地打啊？不能用群攻？
　　[队伍]一只奇异果：看来应该先集火其中一只，别的不能打。
　　[队伍]人远：那我们先打本体还是先打分`身？
　　[队伍]一只菠萝：先打本体看看吧，因为是我开怪，所以会先dot一下本体，你们看仔细桃子有没有debuff再打。
　　大家商量好对策后，传送出树洞再重新进了一次。
　　第二次承受住桃子BOSS漫长的粉红色攻击后，蒋容准备冲过去开怪。
　　[队伍]一只菠萝：我开始了，大家看准再打。
　　结果消息刚发出去没一秒，许璐璐跟君临甜虾又扑向了不同的目标。
　　又是一波干净利落的团灭。
　　[队伍]许噜噜：不是说打带debuff的那只吗？
　　[队伍]君临甜虾：我打的那只有debuff啊！
　　[队伍]一只奇异果：好像本体跟份身都有debuff。
　　[队伍]一只菠萝：……真的是，sorry，刚才没确认清楚，是我失误。
　　[队伍]人远：那怎么办，先打哪只好？
　　[队伍]许噜噜：先打他们转圈停下来后的左边一只吧。
　　[队伍]君临甜虾：好，那快快快！
　　蒋容没说话，隐约觉得哪里不妥，又一时讲不出来。
　　大家又一次商量好对策后，传送出树洞重新再来。
　　第三次承受住桃子BOSS漫长的粉红色攻击后，蒋容脚步迟疑地过去开了怪。
　　[队伍]君临甜虾：等等，左边是谁的左边？
　　君临甜虾茫然地站在原地，问道。
　　蒋容扶额。
　　……对，就是这个问题。
　　然后，理所当然地又是一波干净利落的团灭。
　　[队伍]许噜噜：不行了，好烦啊！上YY吧，这样各打各的，没个确定的目标，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啊！
　　[队伍]人远：也对，YY实时说话比较容易动作一致。
　　[队伍]君临甜虾：……卧槽，又要听见那个大叔的声音了。
　　只有君临甜虾关注点不一样。
　　蒋容没应他们，先打了字问小徒弟。
　　[队伍]一只菠萝：徒儿你能上YY吗？
　　[队伍]一只奇异果：我可以听，不过不方便说话。
　　[队伍]一只菠萝：能听指挥就可以了，那大家上帮会YY吧。
　　蒋容切出游戏打开YY，插上耳麦。
　　几分钟后。
　　“快快快快快快，我忘了我今天晚上有课了，我们速战速决！”刚进帮会频道，耳机里就传来君临甜虾吵吵闹闹的声音。
　　“好，你别着急，我先给你们刷个buff。”人远声音软萌软萌的，典型的南方妹子。
　　“快你个头，你不第一个死我就谢天谢地了，只会冲冲冲，信不信我放生你啊。”许璐璐大大咧咧的说话腔调立刻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吵了起来。
　　“行了，大家快点，我还没吃饭。”蒋容言简意赅地制止他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再一次向树洞里那只桃子进发。
　　第四次承受住桃子BOSS的粉红色攻击后，蒋容不放心地说了一句：“等他们不转圈停下来之后，我们再决定一起打哪只啊，别冲动啊。”
　　YY里三个人都“好好好”地回应了。
　　小徒弟也在游戏里打字说好。
　　蒋容这才放下心来，冲了过去开怪。
　　?

☆、第二十章  你很好

?　　“先打我左手边第一只，就是许璐璐右手边那只！”
　　等到六只桃子结束转圈圈的精神攻击，蒋容果断地选定了其中一只。
　　有了YY实时指挥，五个人果然攻击一致了很多。
　　小徒弟的操作她见识过，这次也发挥得非常漂亮，攻击、躲避都很充分及时，反应迅速，攻击力也高，DPS稳稳地排在队伍首位。
　　而君临甜虾这个同门派的老油条虽然没打错怪，但一直手残走位，躲不开BOSS的攻击，掉血哗啦啦的。
　　“阿虾你能不能长点心！别跑出我治疗范围啊！”许璐璐在YY里咆哮，“你看人家果果，攻击力杠杠的，次次神走位，都不用我费心，你好意思跟人同门派吗你！人家还女孩子呢！”
　　君临甜虾也是不要脸，竟然敢反驳说：“那只桃子只瞅着我打好不好！我他妈舍身为你们几个，不感恩就算了，还辱骂我！”
　　“BOSS只剩百分之十血量了！许璐璐你别管阿虾了，先保住我小徒弟。”蒋容手指飞快地动作着。
　　BOSS差不多打到尾声，大招频出，排除掉君临甜虾那个手残跟许璐璐那个奶妈，他们只有三个战斗力，一点都不能放松。
　　“知道！我一直在全力刷果果的血线！那只虾只是在我群加的时候蹭到的！”许璐璐要顾着整个队伍的血量，也并不轻松。
　　“喂！你们！”君临甜虾又走位失误，没许璐璐帮他大加，他只能躺在地板上悲愤道：“不要无视老子好不好！”
　　“还有一点点！还有一点点！”然而被许璐璐的大叫盖了过去。
　　“呜哇~谢谢善良的你们~奴家变回粉红色了~”随着小徒弟的最后一击，桃子BOSS头顶上突然弹出这么一句话，由原本瘦小的青桃，砰地一声，变成了粉粉胖胖的水蜜桃。
　　……要别人把你揍成粉红色，所以原来你是M吗。
　　蒋容忍着想吐槽的心，“终于完事了！”
　　“快快快摸尸体！”君临甜虾半点力没出，也跟着欢呼。
　　“果果你去摸，看看你手红不红。”人远带着笑意说。
　　“要粉红色袍子！”许璐璐很期待。
　　[队伍]一只奇异果：好，我试试。
　　“叮。”
　　屏幕上弹出奖励物品。
　　YY里的两个女人尖叫起来。
　　真的出了两件粉红色的道袍！
　　道袍是丝绸制，粉白的颜色，衣摆处绣着精致的一只桃花，看起来居然没有蒋容想象中那么丑。
　　YY里都快被许璐璐的叫声炸了。
　　“啊啊啊啊啊！好想要，还有两件！我们快roll！”许璐璐兴奋地大喊。
　　“真的好可爱哦！”人远萌妹子众所周知地最喜欢粉红色。
　　“快快快快快，我也要，快roll完我去点名！”君临甜虾也不要脸地凑过来。
　　“你滚。”许璐璐一秒停顿都没有地接着他的话骂他。
　　“那我pass吧，你们roll，给多点机会你们。”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实在不是蒋容的菜，还不如让给朋友们，“徒儿，看见你屏幕下面那行图标没有，你按那个骰子就好了，点数多的就可以拿到衣服。”
　　蒋容把话说完了才一拍脑袋，小徒弟操作比她还犀利，哪需要她来科普这种小常识。
　　好在小徒弟没怎么在意这种问题。
　　[队伍]一只奇异果：我不要了，给噜噜跟人远吧。
　　“嗯？为什么不要，不喜欢吗？”蒋容问。
　　[队伍]一只奇异果：嗯，颜色太……她们那么喜欢，师父你直接插给她们就好了。
　　“啊啊啊啊啊，果果你人好好！”许璐璐开心地大叫。
　　“要聋了，你小声点。”蒋容说她。
　　“真的吗？谢谢你哦果果！”人远也很开心，打得不算辛苦，就掉了掉率20%的粉红道袍，还不用虐心地roll点数，真的好好！
　　“那好，我看看谁是队长……哦，是我，”蒋容移动着鼠标，“那我直接队长权限插给许璐璐跟人远咯。”
　　“好好好，快点，我要马上穿！”许璐璐真的超兴奋，声量一点都不带减的。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下次不要喊我！黑队友！”君临甜虾愤怒地喊道，“我要下了！”
　　“真的好漂亮哦！”然而人远穿上了新衣服，在原地转起了圈圈，没人理他。
　　“好像还有特殊属性？”许璐璐也陪着转起来。
　　“还好有果果，我们相当于四个人过了呢。”人远开心地说。
　　“喂喂！什么叫四个人！”君临甜虾又被人远妹子萌萌地插了一刀，胸口流血。
　　蒋容笑得很开心，忍不住赞叹：“可不是，我徒弟太棒了！”
　　“吃饭了，还大喊大叫。”
　　刚好高景行端着一锅汤出来，说了她一句。
　　“我哪有大喊大叫，”蒋容回嘴，直起身来看一看餐桌，“你都还没布好桌。”
　　“还要我全程伺候你？”
　　“不然呢。”蒋容重重地点头。
　　“又欠教育了是吧。”高景行走过来掐她的脸。
　　“疼疼疼，知错了知错了！”蒋容被掐着脸颊肉，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我端菜我端菜！”
　　“不长记性。”高景行敲了一记她脑袋才又重新走进厨房。
　　“谁在你家里？”许璐璐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来。
　　蒋容才发现刚才一直开着麦忘了关。
　　不过听到也无所谓，队伍里都是玩得很好的小伙伴。
　　“高景行呗，”蒋容没好气道，“还能有谁。”
　　“他特地给你做饭来了？”许璐璐又开始习惯性盘问。
　　“是顺便给我做饭来了。”蒋容纠正她。
　　“你这丫头，什么命啊真是，这辈子能碰着这么一个极品为你下厨房。”许璐璐不由得感叹，“嫉妒死人了，为什么我就得每天给张城那混球做饭 ！”
　　“换给你啊，天天被教育，”蒋容撇撇嘴，“行了行了，不说了，他催我端菜呢，BOSS也刚好打完，那我先下了。”
　　“那待会儿还上吗？”许璐璐问。
　　“我看情况吧，不一定，他还在我这儿，一直玩会被骂。”蒋容说。
　　“家教真严。”人远说。
　　“他性格超差！好啦，我下啦，你们玩，拜拜。”蒋容准备关游戏，临了又说一句，“徒弟拜拜。”
　　等了一小会儿，小徒弟没有回话。
　　游戏角色沉默地站在盛开的一树桃花下，一袭红袍随着风猎猎起舞。
　　没在电脑旁？
　　蒋容这样想着，没等到她的回复就关掉了游戏。
　　“不玩了？”高景行又端了一盘烟笋牛肉出来。
　　“你不是说吃饭了嘛，”蒋容光着脚跑过去，“好香！”
　　“去洗手。”高景行拍掉她的爪子。
　　蒋容听话地跑进浴室，快速洗完手又跑出来。
　　“好！丰！盛！”蒋容双手撑在桌子上，双眼冒星星，“高景行你真贤惠！”
　　高景行没搭理她，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吃吧，这么多话。”
　　“好想天天都这么吃，”蒋容咬着筷子，突然忧伤起来，“总感觉今天吃这么好，明天我会更空虚。”
　　“里面给你炖了萝卜牛腩跟其他肉菜，你可以冻在冰箱里这几天吃。”
　　“太贤惠了你！”蒋容都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了，“我要给咱妈打个电话夸夸你，叫她赶紧地把你嫁出去！”
　　“再胡闹。”高景行作势要敲她脑袋，“不过你还是得给妈打个电话，几天没打了。”
　　“嗯！”蒋容嘴里嚼着肉，伸过手去够高景行的手机。
　　嘛，长途话费这种东西还是由高景行来缴吧，她的话费扣月租都嫌不够。
　　毫无障碍地按开他的密码，打开电话界面，最先弹出的是最近联络人，蒋容随意地切到键盘界面，手动按妈妈的号码。
　　号码按到一半，却突然，鬼使神差地又切回了最近联络人的界面。
　　在那个界面里，最顶上的名字是她，是高景行飞机落地后给她打的电话。
　　在她的名字下面，有一个未接电话。
　　时间是13:20。
　　日期是今天。
　　蒋容突然觉得很茫然，很久没有看见这个名字，手指抓着手机一直在发抖。
　　“高景行。”
　　蒋容愣愣地看着那个名字，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像锯木头一样喑哑难听。
　　“你，跟李雁有联系吗？”
　　高景行正在准备给她剥虾，听见这句话猛地一抬头，直直地看着她。
　　没有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高景行才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手指，站起身来，轻轻地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语调平常地说：“刚才在机场碰见。”
　　蒋容看着他，看着他微蹙着眉头懊恼，又很快掩饰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他回国办签证，我助理送我到机场门口，碰巧遇见了。” 高景行低着头给她夹菜，声音很平静，“同学这么多年，很久没见，他说要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蒋容强迫自己握紧拳头，半晌，才别出一个“嗯”字。
　　“他看起来不错。”
　　高景行沉默了几秒钟，看了一眼蒋容，最终还是决定说出这句。
　　蒋容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吃完饭，高景行洗碗、清理厨房，蒋容都还是缩在椅子里愣愣地没回过神来。
　　“晚了，我去酒店了。”高景行收拾好了东西，整理着袖口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蒋容茫然地抬头看他，说：“啊，那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你等一下早点休息。”高景行按住她的肩膀。
　　“我送你下去。”蒋容却很坚持。
　　这次，高景行没再拦她。
　　小区地下有一个停车场，一楼地面也有一些停车位。高景行的车停在地面。
　　蒋容踢着人字拖，挽着高景行的手臂步出电梯，走在一楼通往停车场的花架下。
　　“哥。”
　　突然，她喊他。
　　“嗯。”
　　即使两人岁数相差不小，但其实蒋容在成长的过程中极少喊他做哥哥，高景行外表随性，但其实内里冷漠惯了，对其他人都不上心，只疼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却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安慰她，只能默默抓住了自己臂弯处那只冰凉的手。
　　渐渐要开始入夏了。
　　南方的天气变得越来越热，连晚间的风都不再携着凉意，贴在皮肤上有一股令人烦躁的郁热。
　　蒋容却觉得冷。
　　她低着头，任由自己发出无法掩饰的，颤抖的声音。
　　“我很好，对不对？”
　　高景行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她。
　　蒋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任由自己说出那句话。
　　“……我可以重新开始，对不对？”
　　路灯倾泻一地。
　　照着他们斜长的影子。
　　树荫下，蒋容已经泪流满面。
　　高景行心疼地将自己的妹妹抱进怀里，手掌不住地摸着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她哭一样，一遍又一遍。
　　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告诉她：“对，你很好，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

☆、第二十一章  见面

?　　星期二。
　　天气很好，太阳高照，既不冷又不热。
　　蒋容今天上班迟到了两分钟。
　　早上本来就起得晚，急急忙忙地出门挤地铁，到一只脚都已经跨进车厢了，她才想起来——霍一鸣借给她的衬衫，她昨晚洗干净叠好，刚才却忘了带。
　　结果又急急忙忙地冲出闸口跑回家。
　　这么一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肚子饿，她不怕死地硬在地铁口附近排队买了早点，到公司门口按指纹，时间刚好过了两分钟。
　　可恶！
　　她的全勤奖！
　　蒋容咬着蟹黄包子，端着豆浆，郁卒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没几秒，贺之明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小容容，老板我看见你迟到了哦，就算你求饶，我也绝不会姑息哦。”伴着一副阴森森的嗓音。
　　迟到要被扣钱，心情本就不好，这人还一大早就来吵人耳朵，蒋容想给他一个冷酷的眼神，让他知难而退，乖乖回自己楼上的办公室。谁知一抬头，却反被他吓了一跳，自己的滚轮椅子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她颤巍巍地指着他的左脸。
　　贺之明左眼印着一个淤青，左边脸颊夸张地肿了起来，像是甩了个手掌在上面，红通通的一大块，下巴上也贴着一块小小的创可贴。看起来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嘤嘤嘤老子被揍了嘤嘤嘤”的气场，怎么看怎么好笑。
　　贺之明沮丧地靠在她的桌边，说：“昨天邓雯又去相亲，我偷偷跟去了。”
　　……原来如此。
　　蒋容了然地看了看他的脸。
　　“你知道她见面的那小子有多卑鄙吗！居然装熟！说什么他们是什么高中同学！住同一个街区！早上买同一家包子！遛狗的时间也碰巧在一起！”贺之明一脸愤慨，“什么人哪这是！这么老的招也好意思用！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卑鄙！一个悬挂的无耻！”
　　“……”
　　蒋容默默地打开自己的电脑，准备开始一天辛勤的工作。
　　“完了他还说邓雯是自己当时暗恋的对象！是初恋！纯纯的！没有杂质！邓雯教会了他酸酸甜甜的恋爱感觉！”贺之明还没说完，音量渐渐高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差不多已经出离愤怒了，“没文化！什么破比喻！邓雯她又不是蛋炒西红柿！
　　“……”
　　蒋容扶了扶额，看他正等着自己回应，只好随便地问了句，“然后你就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才不是那些会动手的粗人。”贺之明极力否认，“我就冲上去说了他两句，劝他年纪轻轻的，不要乱说话。”
　　蒋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小手臂。
　　然后贺之明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看主管办公室，捂着脸蹲下来，委屈道：“结果邓雯这薄情的女人！居然帮那小子骂我！完了我要送她回家，她不肯上车，还脱高跟鞋追着揍我！”
　　“……”
　　啧。
　　蒋容唾弃自己，这个最大的可能性自己刚才怎么就突然没想到呢。
　　这时，邓雯蹬着小羊皮高跟进了公司。
　　蒋容抓住了她的视线，嘴里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指了指蹲在桌子旁边的贺之明。
　　“蒋容，叫你改的方案改了吗？”
　　邓雯会意，停下脚步，嘴里问她，眼睛却看着那个由一米九缩成一米零的男人。
　　“正在改，雯姐，”蒋容熟练地回答，“可是老板在旁边，我工作起来有点……”
　　邓雯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冲贺之明够了勾手指，冷冷道：“贺之明，你到我办公室来。”
　　“小容容你真是好狠的心！”贺之明蹲在地上小声控诉。
　　蒋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还不过来？”邓雯叉着手等他。
　　“我就不！你这个仗着自己貌美就放肆的负心人！”贺之明突地站起身来，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抹着眼泪往电梯的方向跑掉了。
　　“……”
　　“……”
　　认真工作的时候，时间好像会过得特别快。
　　没了贺之明在旁边骚扰，蒋容的效率突飞猛进，一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没挪过地。
　　这么写完了第二稿，再抬头，钢化玻璃外的落日已经渐渐西斜，她摸出手机看时间。
　　居然没电得自动关机了。
　　一边找充电器插电一边看电脑的时间，18:22，都这么晚了？
　　急急忙忙地开机，等了几分钟，却没有任何来电与信息。
　　这个时间，他应该也下班了吧？
　　在过来的路上吗？
　　完了，他有没有说过会来接她？该不会叫她自己过去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也会联系一下吧？
　　会不会是他把吃饭的事情给忘了？
　　……
　　蒋容脑子把所有的可能跟没可能都过了一遍，
　　还是再等等吧。大城市嘛，也许别人下班跟晚饭点都不像自己这么早。
　　结果等到差不多七点，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蒋容握着手机，趴在桌子上问抱着一叠VIS方案过来邓雯办公室的平面设计小哥，“小欧，我记得你之前混过互联网公司对不对？”
　　“是混过一两年，怎么了？”小欧回答。
　　“做IT的人，”蒋容盯着手机，“他们口中的下班大概是指几点啊？”
　　“IT？”小欧闻言，突然扭曲一笑，“IT狗没有下班这种说法。”
　　蒋容被他的笑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都是直接挂急诊送院。”小欧接着笑。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蒋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小欧吓完她，又恢复了原本正常的表情，“我接触过的IT狗每天都加班加到凌晨一二点，没什么下班的概念的，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啊，有个人约我下班吃饭，这都快八点了，也没联系我，然后我就想，会不会是我们对‘下班’这个词的理解有点偏差。”
　　“你对象？”小欧又开始扭曲地笑。
　　“客户，乱想什么。”蒋容否认，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不是我说，找个IT狗多好，工资又高人又呆。”小欧放下VIS方案，自顾自地开起脑洞，“你想啊，他每天加班加到胃出血，还伴随着早秃早衰，这么三五年下来也差不多气数将近了，到时他一命呜呼，你就可以继承大笔遗产了啊小蒋！”
　　“得了，雯姐在看你了，快进去吧。”蒋容默默地拿眼瞅他。
　　这人平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啊……
　　之前在互联网公司里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
　　不过IT行业加班现象普遍她本身也有耳闻，再加上小欧这么添油加醋地说一通，蒋容拿着手机微微有些担心起来。
　　……不会真的凌晨一二点才来电话吧？
　　……说好的晚饭呢？
　　说什么胡话呢，蒋容摇摇头。
　　霍一鸣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既然他不来电话，那她打过去，礼貌地问问应该可以吧。
　　状况一，是他在忙，那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说不去，改天再把衬衫还给他。完美。
　　状况二，是他把这件事给忘了，那自己就更可以理所当然地说不去，改天再把衬衫还给他。又是完美。
　　……
　　自己在脑海里想了想对话，蒋容翻着通话记录，找到了昨天的那通来电，拨了过去。
　　嘟——嘟——
　　刚还在思考着，如果他没接电话，自己要不要直接回家。结果才嘟了两声，线路就被接通了。
　　这么快接电话，不是打错了吧，她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了一句。
　　“喂，霍先生？”
　　“蒋小姐。”
　　嗯。是霍一鸣。
　　“那个，不知道有没有打搅到你，不过昨天我们在电话约了今晚……”蒋容斟酌着语句，慢慢说道。
　　“我在你公司楼下。”
　　霍一鸣没等她支支吾吾地客套完，直接说道。
　　“欸？”蒋容愣了愣。
　　“我的车停在你公司楼下，往前进中路的方向，”霍一鸣今天的声音有点哑，听起来的确是坐在车里，“你下班了吗？”
　　“下了下了，你稍等一下，我现在马上下来。”
　　蒋容急忙夹着手机去关电脑。
　　“好，慢慢来，不用急。”
　　怎么可能不急？
　　刚挂了电话，手机就进来了好几个未接电话的提醒短信。
　　从下午4点、5点、6点，到刚才几分钟……
　　该死的中国移动！
　　蒋容简直不敢想象霍一鸣不断打她电话的样子。
　　她极速整理好桌面，背好包包，跟周围加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拔腿就往电梯口跑。
　　小欧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又满嘴跑火车地揶揄了一句，“可以为了你而选择不加班的IT狗，必然是一只扛得住压力的狗，一只扛得住压力的狗，必然是一只好狗，真爱难寻，小蒋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啊！”
　　“又胡说八道什么鬼！”
　　电梯刚好上来了，蒋容进了门，作势朝他挥了挥拳头，没搭理他扭曲的笑容，径直下楼去了。
　　?

☆、第二十二章  小正太

?　　蒋容一出公司的旋转门往左边走了几步，就看见霍一鸣一身T恤加牛仔裤的随意打扮，站在路边看她。
　　裤脚边还有个舔着雪糕筒的背带裤小正太。
　　蒋容稍稍有些疑惑，但脚步不停，还是小跑了过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刚才手机没电，没有注意到！你们等了很久吧？”
　　她满怀歉意道，只差没补一个猛虎落地式了。
　　“没事。”霍一鸣却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拉开前车门，道：“上车吧。”
　　他今天没有开Range Rover，而是换了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
　　蒋容向前些许，准备上车。
　　舔着雪糕筒的小正太却先她一步，握着雪糕筒默默地往前座爬了上去。
　　“孙乐童。”
　　霍一鸣拎住他的小领子，两手举着他，平声道：“小朋友要坐后面。”
　　小正太长得非常可爱，像是有一些外国血统，玉雕粉琢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霍一鸣和蒋容，板着糯糯的小奶音说：“我要坐前面。”
　　说完还面无表情舔了一下雪糕筒。
　　蒋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霍一鸣。
　　霍一鸣说：“你要我告诉你外婆，你今天吃了两个雪糕筒吗？”
　　“舅舅，你带我晃来晃去，等了这么久，这是我应得的补偿。”小正太举高了手中的雪糕筒，十足自由女神像的范儿。
　　“既然这是补偿，”霍一鸣冲后座座位上的一个大塑料袋抬了抬下巴，“那么那台PSV……”
　　“慢着，”小正太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我认真地想了一想，身为祖国的花朵，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我还是应该坚决地坐后面。”
　　霍一鸣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他放进了后面的儿童安全座椅里。
　　目睹这样的画面，蒋容突然觉得又好笑又抱歉。
　　“抱歉，都怪我，让你们等了那么久，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
　　“没事，”霍一鸣还是那句话，给小正太扣好安全带后，直起身来向蒋容介绍，“这是我外甥，孙乐童。”又拍了拍小正太的脑袋，说“这位姐姐姓蒋，问声好。”
　　“蒋姐姐好，我叫乐乐。”小正太的小奶音真是萌极了。
　　“乐乐你也好。”这娃娃长得太漂亮，又白又嫩，像个刚蒸出炉的小面团子，连蒋容这种不那么喜欢小朋友的，都忍不住满怀怜爱地摸了两把他的脸蛋。
　　
　　“舅舅，我的雪糕融掉了。”
　　正准备关上后座门，乐乐冷静地举起他还剩下一点的粉色雪糕筒。
　　“……”
　　霍一鸣从前座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包住融化的雪糕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还有手。”乐乐继续举着自己沾到雪糕的小胖手。
　　蒋容从包包里掏出一包湿巾，撕开包装后递到乐乐手上，“用这个吧。”
　　“谢谢姐姐。”
　　乐乐把湿巾合在两手之间，像钻木取火一样搓了起来。
　　“你这样擦不干净，我帮你吧。”
　　蒋容又拿出一张新的湿巾，得到小朋友的许可后，捏着他胖乎乎的小手仔细清洁起来。
　　“你几岁了，孙乐童。”霍一鸣看着他像小皇帝一样等人伺候的模样，不悦地皱了皱眉。
　　乐乐伸出四根手指，糯糯道：“四岁。”
　　“被你外婆惯坏了，连手都不会自己擦。”霍一鸣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开了驾驶座的门。
　　乐乐面无表情地看向蒋容，拿过她手里的湿巾，说：“谢谢姐姐，不过PSV还在别人手上，我这种弱势群体只能屈从于淫威之下了。”
　　蒋容看了一眼霍一鸣的后脑勺，笑着刮了一下乐乐的鼻梁，替他关上了后车门。
　　“啊，对了。”
　　一上车，蒋容就翻开自己的包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霍先生上次借给我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霍一鸣点点头，注意着路况，抽空看了她一眼，“刚才忘了问，肩膀怎么样？”
　　蒋容捂着肩膀活动了一下，说：“不肿也不痛了，就是还是有点淤青。”
　　霍一鸣说：“那就好。”
　　蒋容“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霍一鸣又主动挑起话题，问道：“我们公司的纪念片方案是你负责吗？”
　　蒋容说：“算是吧，我们主管最近忙，所以前期先让我构思一下。”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连忙补上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也算是专业出身，素质不差的，而且每一稿我们主管都会把关。”
　　霍一鸣说：“我看了看你发过来的初稿。”
　　“欸？”他一个技术部的怎么会关注运营部的事情。
　　“你发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婕儿办公室，顺便一起看了。”像是知道她会有疑惑，霍一鸣解释了一句，“你们计划下星期要跟我们一起去H城？”
　　蒋容点点头，“嗯，我听婕儿师姐说，你们技术部最近几天要组织去H城海边玩，我就想着能不能让我们公司的摄像跟着去拍一拍，应该会是不错的素材。”又看了看他，“霍先生你也会去吧？”
　　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让摄像小哥做得聪明一点，趁霍一鸣不注意的时候多拍一些他的画面，这样对于不常面对镜头普通人来说比较自然，出来的感觉也比较好看。
　　“应该……”霍一鸣顿了顿，说：“会。”
　　“那就好。”蒋容放心地笑起来。
　　车子开上立交桥的时候，霍一鸣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瞄了一眼，接通了车载蓝牙。
　　“怎么还没回来？”方姨的声音瞬间回响在车厢里。
　　“差不多到了。”霍一鸣回答。
　　“外婆，舅舅骗人。”后座的乐乐插播一句，“我们刚刚开始上快速公路。”
　　可惜他的小奶音音量太小，方姨那边没听到，只抱怨了一句，交代霍一鸣在进门口前顺路去买几棵香菜就挂断了。
　　蒋容带着笑回头看了看一脸正义的小正太。
　　“你看，真实的声音总是微弱的。”他紧蹙着眉头对她说。
　　“嗯，”蒋容憋着笑，点头附和，“很有感悟。”
　　“邪恶的力量总是在我面前挥之不去。”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驾驶座的霍一鸣，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
　　蒋容被他胖乎乎装严肃的样子逗得一乐，却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带着满眼的笑意回过头，却正好撞上霍一鸣的视线。
　　正好是红灯。
　　“你不用陪他胡闹。”霍一鸣见她回头，又别开脸，淡淡说了一句。
　　“不会，他太可爱了。”蒋容笑出来，“懂好多成语。”
　　“从小跟她妈妈一起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跟漫画。”霍一鸣无奈。
　　“他妈妈，是方姨的女儿吗？”蒋容问。
　　“对。”霍一鸣点头，“她这几个月在巴黎进修，才把孙乐童给方姨带。”
　　“她一定长得很好看。”蒋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乐乐白嫩嫩的脸。
　　霍一鸣不置可否。
　　这时，乐乐奶声奶气地搭话道：“妈咪说，我长得好看是因为我拔拔也长得好看。”
　　蒋容笑，“真的？”
　　“不知道。”
　　乐乐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没有见过他。”
　　啊。
　　这……
　　蒋容惊讶地看了一眼霍一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霍一鸣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乐乐努力向前倾了倾身子，“别人都会问的。”
　　蒋容扣着安全带，最大限度地让自己转向乐乐的方向，眼睛直视着他，“那，乐乐你想说吗？”
　　乐乐用那双纯粹的眼睛看着她。
　　半晌，才慢慢低下了头，小声道：“不想。”
　　“那就没有必要说喔，”蒋容尽力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耳朵，“姐姐也不问。”
　　乐乐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用胖胖的小手握了握她的手指。
　　今晚的路况不错，没有堵车。
　　霍一鸣驶下了快速公路，开着导航拐进了一家肉菜市场。
　　“这个时间点超市人太多了，”霍一鸣把车停在路边，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我也要去。”乐乐降下窗玻璃，自顾自地要解开安全带。
　　“你安分点。”霍一鸣揉了揉他的脑袋。
　　乐乐不满努了努嘴，却还是难得地屈服了。
　　车厢里只剩下蒋容跟乐乐两个人。
　　霍一鸣没有拔钥匙，冷气和音响都开着，
　　“你坐后面冷吗，要不要帮你调高一点温度？”蒋容问。
　　“不会。”乐乐回答。
　　“那就好。”
　　蒋容刚放心地拿出手机打算刷一下朋友圈，乐乐又开始说话了。
　　“姐姐，舅舅的老婆我应该叫什么？”
　　蒋容拿着手机，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回答了他，“叫舅妈。”
　　乐乐托着肉呼呼的下巴沉思片刻，说道：“从姐姐到舅妈，突然老了很多，你不要伤心。”
　　这什么跟什么……
　　蒋容被噎了噎，“人小鬼大，你别乱想，我只是你舅舅的……呃，朋友。”
　　同校加客户对于小朋友来说太难理解了，还是说朋友吧。
　　乐乐不信，“舅舅刚才在你楼下等你好久，他那么小气的人，怕我跟外婆告状才会给我买第二个雪糕。”
　　蒋容耐着性子解释：“他等我好久是因为打不通我的电话，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的。”
　　“不对，如果是我，我才不会等林丽丽那么久，”乐乐一脸认真，“因为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蒋容赶紧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
　　“姐姐，我不吃这套。”乐乐眼睛闪闪地看他，“你们什么时候才会生孩子，我想当哥哥。”
　　……这真的是四岁的小朋友吗，怎么这么难应付？
　　蒋容捏了捏隐隐发痛的太阳穴，“真的不是那样的……”
　　这时，霍一鸣提着几个塑料袋回来了。
　　他一上车，就递了一盒樱桃给后座的乐乐，“我叫人洗过了，晚饭前你可以吃一点。”
　　又递了一盒给蒋容，说：“还有十分钟就到，没有别的东西好买，你也吃一点，不要饿到胃。”
　　“唔，好……”蒋容心不在焉地拿了一颗，眼神飘向后座的乐乐。
　　幸好，他正津津有味地嚼着樱桃，没当着霍一鸣的面继续谈刚才的话题。
　　蒋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

☆、第二十三章 孙家人

?　　去到方姨那里差不多是19:40，霍一鸣熟练地倒车入库。
　　庭院里，一位头发半白的先生站在池塘边喂鱼。
　　“外公！”
　　乐乐一下车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
　　孙亭生弯下腰，帮自己的宝贝外孙把歪到一边的背带裤整理好。
　　“舅舅带我去玩具城了。”
　　乐乐乖乖地回答。
　　孙亭生问他，“都买了什么？”
　　“什么都没买，”乐乐糯着小奶音，认真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外公你以后也不用给我买玩具了。”
　　“不玩玩具，那在商城里哭着喊着求我给他买PSV的是谁。”
　　霍一鸣锁好车，顺着乐乐的话搭了一句。
　　“PSV才不是玩具。”乐乐严肃地纠正他。
　　“嗯。是掌上游戏机。”霍一鸣肯定他的认知。
　　“回来了？”
　　孙亭生背着手，看霍一鸣跟蒋容一前一后地踩过石头跨入庭院。
　　“嗯。”霍一鸣左手提着游戏机盒，右手提着一把香菜，向他介绍蒋容，“叔叔，这位是蒋容，蒋小姐。”
　　“孙先生好。”蒋容毕恭毕敬道。
　　“好，好。”孙亭生看着她，沉稳地颔了颔首，牵着乐乐走在前头，“进来吧，饭菜都准备好了。”
　　一室通明。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方姨，还有两个保姆阿姨在帮忙张罗饭桌。
　　长方形的船木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其中大半是海鲜。
　　“听一鸣说你生在海滨城市，比较喜欢海鲜，我就让人早上挑了几箱虾蟹送过来，白灼、姜丝炒都有，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你胃口，快坐下尝尝！”方姨满脸笑意，过来领着她入座。
　　蒋容惊讶地看了一眼霍一鸣。
　　“在筑山居吃饭时，你说过你在Y城长大，而且看你吃带海鲜的料理吃得比较多。”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霍一鸣轻轻地说了一句。
　　蒋容没说话，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
　　一行人都落了座，孙亭生坐在主位，左边是霍一鸣和蒋容，右边是方姨和乐乐。
　　保姆阿姨没有跟他们一起吃，只给他们舀好了汤就收工了。
　　汤是冬虫草跟角螺炖的，汤水澄澈，面上浮着一层清油，里面沉着几块肥美的角螺片。
　　清淡，又别有风味。很合蒋容的胃口。
　　方姨见她喜欢喝，不住地给她舀了三碗才停下来，期间琐琐碎碎地谈起一些她家乡的话题，她都捡一些无关大碍的回答了。
　　然后方姨跟她说着说着话，又开始训起霍一鸣来——
　　“昨天说要自己过来，结果又不来，我还特地炖了你喜欢的牛肉。”
　　“临出公司前有点事。”霍一鸣低着眼睛夹面前的芝士扇贝。
　　“事情哪是做得完的，你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你现在还年轻，二十几岁的没觉出什么来，到你年纪大了，像你叔叔这样，天天夜里喊这疼那疼的，我都懒得理他！”方姨顺带瞪了一眼一旁无辜的老头子，“你千万要引以为戒，别不当一回事。”
　　“我身体挺好的。”
　　“你跟我说说，天天吃外卖，能有多好？天天才睡那么几个小时，能有多好？天天抽那么多包烟，跟个烟灰缸似的，能有多好？”
　　霍一鸣抽烟？
　　还是个老烟枪？
　　蒋容默默地喝着汤。
　　怎么感觉没见他抽过？
　　不，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到天一的情形，那时候霍一鸣手边好像就放着个跟刺猬差不多的烟灰缸。
　　“别的我先不说，起码你得把烟给我戒了，你这才几岁，别拿烟瘾那套给我说事儿。”方姨继续板着脸。
　　“嗯，我知道了。”霍一鸣从善如流，举了举手里的蟹肉，“螃蟹不错，挺鲜的，这个酱料还有吗？”
　　“我警告你，你别嗯嗯啊啊地给我转移话题……啊等等，酱好像在厨房里我给你拿去。”
　　孙亭生斜着眼瞄了霍一鸣一眼。
　　霍一鸣把剥好的蟹腿放到了乐乐碗里。
　　“不对，霍一鸣，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我还没说完呢！”方姨端着一碟小柠檬酱油出来，居然还记得接上刚才的话，“你真的得把烟戒了，不是开玩笑，你还记得隔壁家的岑伯伯吗？”
　　“岑伯伯身体出问题了？”
　　霍一鸣看着她，又拿起一只蟹腿。
　　“是他自己出问题倒还好，这七老八十的老骨头，”方姨把酱料碟放在霍一鸣跟蒋容面前，说：“他最小那个儿子，你见过的，还记得吗？才三十啊，前几天查出来肺癌晚期，怎么救？没得救了！我今天早上去买菜遇见他家里人才知道的。”
　　霍一鸣低着头剥蟹壳，没说话。
　　“不应人？不应人就完啦？”方姨说他，“你起码得给我表表决心吧？”
　　“我戒不掉，只能尽量少抽，您知道的。”霍一鸣叹了口气。
　　“你就顺顺她的意，也顾顾自己的身体，能不抽就不抽，有几条命够你这么花法。”孙亭生喝了一口汤，镇定地出声整理情况。
　　霍一鸣还是没说话，举着剥好壳白花花的蟹腿肉，向右伸了伸，又顿住，最后还是放回了自己碗里。
　　“蒋姑娘，你说说他，”方姨不依不饶，开始找场外支援，“要是你你情愿吸着他的二手烟过下半辈子？”
　　“啊？”蒋容还叼着一小块蟹腿肉，没想到话题一转会扯到自己身上，一时间脑筋没转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我就是个蹭吃的……
　　“您别乱说了，”霍一鸣淡淡出声，“蒋小姐有男朋友的。”
　　“啊？”
　　“啊？”
　　第一声是方姨。
　　第二声是蒋容。
　　“真的假的？你这孩子，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没好好抓住？”方姨这下一下子就忘了烟瘾的话题，一脸惋惜道，“蒋姑娘这么好的心地跟模样。”
　　“我早跟你说了，别乱想。”霍一鸣垂着眼睛。
　　蒋容没好意思说话，一脸迷茫地继续咬着手里的蟹腿肉。
　　……自己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你后天晚上空个时间出来。”餐桌上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孙亭生正好出声打破沉默，“跟我去见个人。”
　　“哪边的人。”霍一鸣问。
　　“你父亲以前的朋友。”
　　半晌。
　　霍一鸣才抬起头，“我不去。”
　　“他路过C城，想见见你。”孙亭生显然十分了解自己的侄子，眼睛都没抬，只说：“到时候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你自己决定去不去。”
　　霍一鸣没说话。
　　吃完了饭，居然是霍一鸣起身收拾碗筷。
　　蒋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起身帮着收拾。
　　方姨却对她摆摆手，“让他自己去，这犟脾气，就没听过我的劝，这会儿吃了我的饭不得帮忙收拾啊？”
　　霍一鸣没看她们，只无奈地笑了笑。
　　“笑，就知道笑。”方姨敲了他一下，回头对蒋容说：“我先给你看看肩膀，这几天我都担心呢。”
　　然后拉着蒋容进了里屋。
　　蒋容知道今天要过来，里面穿了吊带衫，这下可以直接脱了外面的罩衫，不像上次那么别扭。
　　方姨自己地查看她的肩膀，又抬起她的胳膊捏了几下。
　　“这里疼吗？”方姨按住某个位置，问道。
　　“不疼。”
　　“那我就放心了，”方姨舒了一口气，“你上次来的时候肿得厉害，没有去拍片子，总不那么确定，后来我想想，还是不行，催了好几次一鸣带你去医院呢，他只说你不肯去，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
　　想来自己应算是个陌生人，却得到这般关心，蒋容不禁心热了一下，“谢谢方姨。”
　　“嗐，谢什么，一鸣重视的人就是我重视的人。”方姨转身去拿架子上的药油，“我给你揉揉淤血，可能会疼，你忍一忍。”
　　“方姨，我跟霍先生……”蒋容蹙着眉，想解释些什么。
　　“大学师兄妹嘛，同校情谊，方姨知道的。”方姨颇为熟练地止住了她的话。
　　蒋容顿了顿。
　　“不过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还真是一鸣头一个带回来我这里的姑娘，我不自觉地就……唉……”方姨边揉捏她的淤青处，边闲话道：“我要是说错了些什么，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
　　“没事，方姨，我知道的。”蒋容微笑道。
　　“一鸣对感情的事不上心，白瞎了那副好相貌，打着光棍到这个岁数，我都替他丢人。”方姨说。
　　“不会吧，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霍先生啊。”蒋容不信，
　　“她们喜欢有什么用，他霍天仙看不上啊，”方姨没好气道，“早两年我还担心说他是不是喜欢小伙子，都在寻思着他对我坦白的时候该怎么回答了。”
　　这……
　　蒋容一口气没憋住，笑了出来。
　　“结果我没忍住，先问了，他当时就瞟了我一眼，继续写他的代码去了。”方姨哼了一声，“这孩子，亏我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既不喜欢男的，又不找女朋友，这不愁死我了吗？”
　　“方姨，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蒋容眉眼还带着笑，“也许是霍先生还没遇见喜欢的人吧。”
　　“之前倒有一个。”
　　方姨把药油倒在手里捂热。
　　“嗯？怎样的？”
　　蒋容还挺好奇，霍一鸣喜欢过的女孩子，是怎样的？
　　?

☆、第二十四章  闲话

?　　“我偷偷看过照片，”方姨说，“不过那姑娘带着个马头套，看不见脸。”
　　“……马头套？”蒋容问。
　　“就是那种马头套呀，一套上去不带喘气的那种。”方姨肯定了她的疑惑，“这张照片藏在他钱夹里好几年了。”
　　“……”
　　虽然听上去很深情的样子，蒋容还是忍不住想笑。
　　放这种照片的话，看的时候，回忆起来的究竟是那个姑娘，还是那个马脸啊。
　　“他也是没办法了吧，”方姨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好笑，“好不容易照了张照片，还看不见人家姑娘的脸。”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感觉怎么样？”蒋容带着笑问。
　　“就两个人直愣愣地站着呗，那姑娘搂着他的腰，一鸣一只手搭着她。”方姨歪着头回想。
　　蒋容说：“听起来感觉挺亲密的，应该是交往过的女朋友吧？”
　　“最好是，”方姨不以为然，“一鸣在照片里跟只刺猬差不多，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就差没拉防空警报了，第一次看真是逗死我了。”
　　蒋容自己脑补了一下，也觉得好笑，“他们该不会是在化妆舞会上照的照片吧？”
　　方姨摇头：“不是吧，天光日白的，我看着像是他们大学的食堂门口。”
　　“啊，不对，”蒋容突然想起李婕儿的话，“霍先生不是不肯看镜头的吗？”
　　“你也知道他这毛病？”方姨微微诧异，又接着道：“所以我就说啊，他就这么一张照片。”
　　蒋容“哦”了一声，点点头。
　　结果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阿姨，我能问一下霍先生为什么那么不喜欢镜头吗？”
　　“他高中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儿……”方姨欲言又止，“唉……算了，不提它了，不是什么好事情。”
　　既然如此，蒋容点点头，就没再继续问。
　　“哎，时间到了，”方姨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放下她的胳膊，“一次揉太久不好。”
　　“好。”她乖巧道。
　　“出去坐坐吧，我洗干净手给你们切个水果吃。”方姨笑着说，拿着一块毛巾进洗手间去了。
　　“好，谢谢方姨。”
　　蒋容看她出去，坐着晾了一下药油，才套上外衣。
　　客厅橘黄色的吊灯下。
　　茶几上摆着一副围棋棋盘。
　　孙亭生跟霍一鸣各执一色，正在对弈。
　　乐乐盘着腿，坐在孙亭生旁边琢磨他的新游戏机，看见蒋容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来拉她的袖子，要她坐到自己旁边去。
　　蒋容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乐乐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姐姐，帮我看。”乐乐递给她一叠厚厚的说明书。
　　蒋容咋舌，这怎么说都有50页纸了，一个掌上游戏机怎么这么夸张。
　　“晚上不准玩这个。”
　　孙亭生坐得挺直，两手撑在膝盖上，说了一句。
　　乐乐努着嘴，“知道了，外公。”
　　“今天背过诗词了么？”
　　孙亭生看着棋盘，接下霍一鸣的攻势，问道。
　　乐乐还是努着嘴，“背过了，外公。”
　　孙亭生又问：“背的是哪一篇？”
　　“李白的古朗月行。”
　　孙亭生点点头，“下完这盘棋，我要考考你。”
　　乐乐的嘴努得更高了，歪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做。
　　蒋容拿着那册厚厚的说明书，大大松了口气，忍不住笑着去轻轻捏了捏乐乐红嘟嘟的小嘴巴。
　　“你怎么样？”
　　这时，霍一鸣从棋盘中抬头看她。
　　她知道是问自己肩膀的事情，回答说：“方姨帮我揉了揉，好很多了。”
　　霍一鸣听了，微微颔首，视线又转回眼下的对弈中。
　　蒋容对围棋一窍不通，只知道棋盘纵横各十九条线，棋子走交叉点，交替行棋，围地多者为胜。看他们叔侄俩下得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扰，只不远不近地坐在一旁看。
　　孙亭生执黑子。
　　霍一鸣执白子。
　　双方抢占要点，布置阵势，甚为慎重。
　　时间过得很慢。
　　霍一鸣落下了一粒白子，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笑了笑。
　　霍一鸣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从棋罐里拈出下一粒白子，再度低下了头。
　　围棋并非一子定乾坤，而是一个步步为营的局。
　　他们掷地有声，彼此明里暗里又来回交锋了几次。
　　“急躁。”
　　孙亭生突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提起霍一鸣几粒白子，端起手边的茶杯，不咸不淡地训了他一句。
　　并借着喝茶的功夫，看了他身旁的蒋容一眼。
　　霍一鸣没说话，又走了下一步。
　　孙亭生淡淡接招，眉头却越蹙越紧。
　　“看你也不在状态，还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孙亭生收起棋子，对霍一鸣说：“把棋谱记下来，下次再继续。”
　　“知道了。”
　　霍一鸣应了一声，沉默地把手里的白子放回棋罐里。
　　“哎？这么早就走？”方姨端着切好的水果拼盘出来，刚好听见这几句。
　　“嗯，明天还要上班。”
　　“你就只顾着上班。”方姨一副不高不兴的样子，瞪了霍一鸣一眼，道：“吃完这几块水果再走吧。”
　　果盘摆得漂亮，看得出花了心思。
　　牛油果、火龙果、桃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看起来都十分新鲜可爱。
　　霍一鸣伸手拿起盘子旁边的竹签，插了一块粉白色的桃肉，自然地递给了身旁的蒋容。
　　蒋容愣了愣，看着他，没立刻接过去。
　　霍一鸣像是慢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蹙了蹙眉，稍稍往回收了收手。
　　看他这样，蒋容也没再多想，按下心底的那股疑惑，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竹签。
　　“谢谢。”
　　桃子很新鲜，脆脆的口感，有种可口的酸甜。
　　她很喜欢。
　　跟孙家人一一告别后，乐乐光着脚丫子吧嗒吧嗒到门口送她。
　　“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
　　小正太仰着精致的脸蛋看她。
　　“啊？”
　　蒋容在玄关处穿鞋，闻言一脸茫然。
　　饭也吃了，肩膀也揉了，她还需要再来吗？
　　乐乐却一直仰着小脸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好吧，其实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想了好一会儿，挤出一个笑容来，回答道：“下次，有空的时候……”
　　“口说无凭。”乐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纸跟一支笔，“你要留下个证据。”
　　蒋容凑过去看。
　　“姐姐，保证下次……再来？”模模糊糊地照着上面念了出来。
　　除了姐姐两个词七扭八歪写的是中文，其余都是拼音。
　　乐乐点点头，把手里的铅笔往前一递，奶声奶气地说：“接下来的程序，你该签名画押了。”
　　蒋容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接那张纸。
　　“你不来这里也没关系，到幼儿园接我下课，我们一起出去玩也是一样的。”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乐乐又体贴地说。
　　蒋容突然想起他在车厢里说的话，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等候的霍一鸣，他没有什么表示，自己就顺着心意上前摸了摸乐乐的小耳朵，拿过他高高举着的纸笔画了一个长头发的Q版小人儿。
　　“好，只要你想，随时给姐姐打电话，姐姐一定带你去玩。”
　　乐乐用胖乎乎的小手接过那张保证书，将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背带裤袋。
　　蒋容不舍地又摸了摸他的小耳朵才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
　　“外婆，我表现得怎么样？”
　　等到霍一鸣那辆黑色的大切诺基轰隆隆开远了，乐乐才面无表情地看向躲在玻璃门后悄悄观望的方姨。
　　“太棒了，不愧是我的乖孙！”方姨一脸开心地跑过来，不顾腰疼一把抱起他，“我看蒋姑娘为人实实诚诚，答应了就会做到，将来不管是来我们家看你还是带你出去玩，势必都要一鸣接来接去的，到时候他们俩，嘿嘿嘿嘿嘿嘿……”
　　“外婆，舅舅不是说姐姐有男朋友吗，”乐乐扒着自己外婆的肩膀，一脸严肃道：“你这样是不对的，是违反普世道德标准的。”
　　“你这小娃娃还晓得什么是道德标准，”方姨笑着点他的鼻子，“你以为外婆这个岁数是白长的啊？那个蒋姑娘一看就是单身，你舅舅这么笨，找个跟人家姑娘见面的理由都找不着，外婆不帮帮他，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你什么时候才能当哥哥啊？”
　　“哦，”乐乐听了这么一大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当哥哥？”
　　“快了快了。”方姨又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你们两个，真是……”
　　不远处，孙亭生摊开报纸，瞟了这自嗨的婆孙俩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
　　方姨的家到蒋容住的地方很近，一个在立交桥南，一个在立交桥北，中间大概是十分钟车程。
　　而这十分钟的车程，当晚，霍一鸣和蒋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去。
　　?

☆、第二十五章  对她说

?　　当晚，十点左右，南山桥出了一起连环车祸。
　　三车追尾。
　　三死五伤。情况惨烈。
　　南山桥是连接南山大道南区与北区的主要通道，出了这么一场车祸，后来的车辆反应不及，一条长长的车龙死死地从桥上堵到桥下，进退不得。
　　霍一鸣的大切诺基也被夹在车流之中，半天都挪不开一步。
　　他们堵的位置看不见桥上的事故。
　　调到交通电台的频道也没有任何消息插播。
　　“这条路从来没试过这么堵，”蒋容皱着眉降下车窗，“是不是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应该是车祸。”霍一鸣说。
　　蒋容把头探出去，刚才在车厢里隐约听见的警笛声与吵杂声显得更加明显了。
　　五个车道全都堵满了大大小小形形□□的车辆，一顺溜齐齐亮起红色车尾灯。
　　见蒋容探出头来张望，一旁的一辆丰田锐志车主也将车窗降了下来，仰着脑袋对蒋容说：“前面出人命啦，这路一时半会儿啊，通不了。”
　　蒋容闻言看了过去。
　　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剃着短短的头发，浓眉大眼的，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有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出车祸了？”蒋容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小年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把头钻出来看蒋容，“说是有个原本要跳江的小姑娘，一群人在边上劝着呢，她又临时改主意不跳了，哭着冲进车道来，”他两个拳头相碰，“BOOM，就撞了，后面一辆货车没注意，又BOOM，跟在货车后头的私家车也看不见，再BOOM。”
　　“三连撞？”蒋容瞪着眼睛，“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南山区交警队效率低成那鸟样，这路说不好什么时候能通呢。”小年轻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熬了几天夜，还想早早回家睡个觉，天要亡我。”
　　蒋容看了看他大眼睛里过于明显的红血丝，忍不住道：“也算是有缘相见，我多嘴一句，这位先生你以后还是尽量避免疲劳驾驶吧。”
　　“妹子好心肠，”小年轻随意地抹了抹眼角打哈欠飙出来的眼泪，笑着看她，“记者嘛，天天跑新闻，没法子的这种事。”
　　蒋容闻言挑了挑眉，新闻传播系跟他们中文系算是近亲。
　　怪不得这人事情出了才没几分钟就掌握了那么多状况，情报网广着呢。
　　“你跑社会新闻的？”蒋容顺着他的话，多嘴问了一句。
　　“不是。”小年轻嫌弃地摆摆手，“跑社会新闻多累，我跑娱乐的。”
　　“……”
　　原来是狗仔队。蒋容嘴角抽了抽。
　　“我还兼职做星探呢，看妹子你眉眼长得挺好的，我给你留个名片，以后要想当明星啥的给我打个电话哈，我给你介绍门路。”小年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蒋容没接，不动声色地就要升起车窗。
　　那小年轻眼疾手快一个起身把自己手里的名片往缝隙塞了进去。
　　蒋容扯着嘴角捡起来一看，那张五毛排版的小纸片上写着“娱乐记者、私家侦探、婚姻情感顾问，顾易先生”。
　　无语地抬起头，那个顾易正在底下朝她挤眉弄眼地挥手。
　　白瞎了一副这么正气的相貌。
　　这时，前面的车辆动了动，方才一直没做声的霍一鸣踩下油门，缓缓往前挤了一个车身位，与右边那辆丰田锐志错开了。
　　蒋容手里拿着那张莫名其妙的名片，扔哪儿都不是，只好默默地先放进了自己包里。
　　“经常有男人这样向你搭讪？”
　　突然，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
　　“……欸？”
　　蒋容是真的吓了一跳，忍住掏耳朵的冲动看向霍一鸣。
　　霍一鸣没看她，左手肘撑在车门上，拇指、食指、中指搭在太阳穴上，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懊恼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她看着他。
　　他的耳尖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慢慢，变得通红。
　　过了很久很久，蒋容才回答说，“还好，也不算经常。”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表情。
　　霍一鸣闻言，不自在地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们的车缓慢地挪动到了桥下。
　　路边是个露天汽车影院。
　　不知何时，巨大的车载屏幕早已悄悄在夜幕中亮起，
　　“挺不错的，”蒋容苦中作乐地对霍一鸣说，“堵着车还能看一场免费电影。”
　　“我之前去里面看过电影，”霍一鸣俯身调试着电台频道，“不知道离这么远能不能收到信号。”
　　“霍先生会去汽车影院？”蒋容颇为诧异。
　　一般而言，会去汽车影院的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他们有时候会放很老的外语片，我偶尔去看看。”霍一鸣淡淡道：“一个人的时候，这里比普通影院自在。”
　　蒋容了然。
　　“我记得是这个频道。”
　　电台里传来一阵沙沙声响，果然信号不佳，但认真听还是依稀能听见一两句对白，好像是西班牙语。
　　霍一鸣默默地又把电台关掉了。
　　蒋容笑了笑。
　　这个笑，却在抬头看清屏幕上男主角班尼诺的脸时，凝固住了。
　　正在无声播放着的电影，是阿尔莫多瓦的《对她说》。
　　这是2002年的西班牙电影，夺得了当年奥斯卡的最佳原创剧本奖。
　　影片讲述了男主角班尼诺与马克各自的爱情故事。
　　在班尼诺的这一条线中，女孩阿里西亚是一个芭蕾舞者，当她遇到车祸变成植物人之后，班尼诺作为一名看护照顾她，每天都对她说话，相信她能听到的信念在他心中从未动摇。
　　他每天不厌其烦地与心爱的人分享喜怒哀乐，每天细心地为她按摩，擦身，看她喜欢的默片，演出，为她求来喜欢的舞蹈家的签名照。
　　直至最后，他怀着心中炙烈的爱侵犯了毫无意识的她，并因此锒铛入狱，直至死去。
　　这部电影，蒋容看了无数遍。
　　几乎每一帧画面，每一句对白，都历历在目。
　　它不仅关于孤独，也不仅关于感情创伤漫长的康复。
　　在这部影片的官方网站上，阿尔莫多瓦如是说：“《对她说》讲述了伴侣之间交流的缺失，在沉默的人面前独白，直到那个人醒来说话。”
　　第一次看见这段话的时候，尽管显得很矫情，但蒋容还是哭了。
　　在电影中，另一位男主角马可对痴迷的班尼诺说：“这不是爱情，这是独角戏。”
　　这一句话，就像一道当头棒喝。
　　一瞬间敲醒了蒋容。
　　她想，她也是。
　　蒋容和李雁在一起的第三年春天。
　　他离开了她。
　　三年来，从高中到大学，她一步一步地跟着他的脚印，考最漂亮的成绩，念最好的大学。
　　他是天上发光的星子，她无意中将他摘下，只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分享给他，连自己的心，都想剖开给他看个仔细。
　　她不断地对他说，说自己，说别人，说这个世界，从天气、饮食、交通，到毕加索、卢梭、马尔克斯。
　　他忍受了她三年来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只是沉默地听着，从不回应。
　　她却从未发觉。
　　还以为那是包容。
　　终于，在另一个她出国留学之后，他幡然悔悟，不顾一切，决心追随而去。
　　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够了。”
　　她听着他的声音，只觉舌尖发苦。
　　“够了。”
　　蒋容看着他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三年用心，就换回这么一句。
　　眼前是长长的车龙，红色车尾灯久久地亮着，十分刺目。
　　蒋容用手肘支在车窗上，眼睛望着远处男主角班尼诺忧伤的脸，握着拳头，恍惚地咬着食指第三个关节。
　　车载屏幕上，晃过塞戈维亚监狱荒凉的风景，班尼诺正在雨夜中写一封信。
　　蒋容知道，下一刻，他即将死去，而他心爱的女孩将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她注视着远处模糊的屏幕，沉浸在剧情中，等待结局的到来。
　　丝毫没有发觉，还有一道沉默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静谧的车厢里，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高景行。
　　她被打断了思绪，呆了几秒钟，才慢慢滑开接听键。
　　“喂？”
　　“你不在家？”
　　高景行劈头就问。
　　“嗯，正在回去，怎么了？”
　　“我的手机充电器掉在你那里了。”
　　“你昨晚有拿出来吗？”蒋容想了想，又好像真的有，“那你等等吧。”
　　“要去接你吗？”
　　车厢里没开音响，听筒的音量开得大，他的声音很清晰地就流了出来。
　　“不用了，”蒋容说，“你现在在哪里？”
　　“附近的咖啡厅。”
　　“好，我回到给你打电话。”
　　等她挂了电话，车流开始有所松动，应该是前面的事故已经处理完毕。
　　霍一鸣沉默着按开了音响。
　　巴赫的大提琴组曲优美如水地淌出来。
　　大切诺基慢慢驶上了南山桥。
　　一场无声电影没有看完，无疾而终。
　　直至送她归家，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

☆、第二十六章  爱是什么

?　　回到小区门口时，高景行在路边等她。
　　霍一鸣把车停在绿化带旁，蒋容推门下车。
　　“谢谢，”她看着他，轻声道：“回去时小心开车。”
　　霍一鸣没有说话。
　　英俊的面容隐在昏暗中，看不清情绪。
　　蒋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便轻轻掩上了车门，一溜小跑向高景行，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
　　“那是谁？”
　　高景行一边走，一边向后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大切诺基。
　　“唔……”蒋容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说不准。”
　　高景行斜了斜眼睛，简洁道：“说。”
　　两人缓步走进小区花园。
　　夜间的风很凉快，花架上不知名的花朵传来一阵馥郁的芬芳。
　　蒋容踢着路上的一块小石头，想了半天，才回答说：“有可能是喜欢我。”
　　声音里似有若无地带了一丝疑惑。
　　高景行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可能算什么。”
　　“他没说，”蒋容鼓了鼓腮帮子，吹了吹被风拂乱的刘海，“我又不是三块钱一卦神算子。”
　　“你感觉不出来？”高景行俊美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不是说女人对这种事情最为敏锐么。”
　　“可能我是例外吧。”蒋容幽幽地叹了口气，“有时候，说出口的尚且分辨不出是不是真心，现在人家连说都还没说，我怕自己会错意。”
　　这回高景行没有立即说话，他知道她指的是李雁。
　　“那个人，”高景行按下电梯楼层，斜了她一眼，问道：“人怎么样？”
　　“挺好的。”蒋容说。
　　想了想，不对，又抬起头，一脸认真道：“他很好。”
　　高景行从电梯里的镜子看她的表情，揽住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撞了撞，“小丫头片子。”
　　进了屋看一看挂钟，时间也不早了，高景行也没多逗留，拿了充电器就要回酒店去。
　　临走前，他跟换了家居服正在镜子面前准备卸妆的蒋容说了一句：“我过几天要到纽约去。”
　　蒋容拿着卸妆棉看他，“去多久？”
　　高景行天南地北地出差是常事，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奇的，就是顺口问一声。
　　高景行说：“半个月。”
　　蒋容歪着头，说：“不算久。”
　　“你抽空回趟家，几个月没回了。”高景行淡淡道。
　　蒋容也猜到他是想说这个问题，笑道：“好，你给我买机票。”
　　高景行斜了她一眼，默认了，说：“走之前跟你吃顿饭。”
　　“行啊，多多益善。”蒋容架上黑框眼镜，对他嫣然一笑。
　　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蒋容目送高景行下电梯，然后转身回屋。
　　一打开冰箱就突然想起饮用水忘了买。
　　她一个人住，没有用饮水机，也不喝自来水，平时都是买屈臣氏4.5L大包装的矿泉水喝，便宜又实惠。
　　啧，早知道刚才叫高景行帮她扛两桶上来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零钱包，打算去一趟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
　　这个时间点，是一天之中气温最适宜的时间点。
　　蒋容随意地挽着长发，穿了宽松的船领T恤和耐克短裤，踢着人字拖就出了门。
　　结果一出小区门口，却发现霍一鸣那辆黑色的大切诺基还停在绿化带旁。
　　嗯？
　　怎么回事？
　　她按开手机屏幕。
　　这离她跟他道别都差不多经过半小时了。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蒋容稍稍疑惑，侧着头一边看一边靠近。
　　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尼古丁味。
　　驾驶座的车门半开着。
　　但引擎没有熄火，音响还开着，音量开得很大，她站在这个位置都可以隐约听见车厢里传出来的声音。
　　她继续走近。
　　是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在车上听过的深夜电台节目。
　　主持人的声音依旧治愈暖人，在寂静无人的时刻，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动听，“……有时候反而会觉得，讲多错多，不如不讲，至少不犯错。或许，我们只是需要唯一抚慰人心的那句话吧。最后的最后，为收音机旁的各位听众，送上冰块先生的，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呢？
　　爱是什么呢？
　　幸福，快乐，忧伤和迷茫。
　　这就是爱情吧 ，
　　这就是爱情吧
　　让人害怕，
　　渴望和疯狂
　　……
　　爱可以是冒险，
　　可以是体现，
　　爱可以是极限，
　　在任何地点
　　爱可以是梦想，
　　穿透你底线，
　　爱没有界限
　　让你忘记疲倦…… ”
　　蒋容踩着这阵轻盈的韵律，从车头绕过去，走到了他面前。
　　霍一鸣下了车，一手插袋，倚在车门上低头抽烟。
　　地上凌乱地散落着五六个长短不一的烟头。
　　蒋容皱了皱眉。
　　这时，霍一鸣也发现了她的接近。
　　他叼着烟，明显地愣了一下，把左手手掌从裤袋里拿出来，慢慢握成拳，又放进去。
　　最后抬手把唇间半长的烟抽了出来。
　　一阵风拂过。
　　吹散了他四周飘飘袅袅的烟雾。
　　他指间夹着烟，没了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香烟黯淡的火光在夜色中时明时灭。
　　蒋容没说话，回过神来，从副驾驶座一边拉开了大切诺基的车门，在车里抽了几张卫生纸，再关上车门，绕到霍一鸣旁边，蹲下身来一根一根地捡起他扔在地上的烟头。
　　霍一鸣后知后觉地也想要蹲下来。
　　她却先一步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卫生纸往他面前递了递。
　　“那边有垃圾桶。”
　　她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
　　过了半晌。
　　霍一鸣才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接过她手中的卫生纸，顺便掐掉了手中的烟，一步步走过去，扔到了她示意的地方。
　　“以后，别抽那么多烟了。”
　　他把烟扔掉后，又走回了原地，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了出来，“对身体不好。”
　　良久，霍一鸣看着她，“嗯”了一声。
　　蒋容不自觉咬了咬嘴唇，没了话语。
　　总觉得他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可是，她要说什么？
　　又有什么是她应该说的？
　　两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直到一辆要进小区的轿车驶过，白色的前灯毫无预警地照了过来，蒋容被刺得应激反应举起手臂挡了一下。
　　霍一鸣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了另一边，避开刺目的灯光。
　　两个人靠得很近，蒋容仰着头，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烟味。
　　他穿着白色的T恤，肩膀笔直，胸膛宽阔，手臂肌肉恰到好处地绷起来。
　　被他碰到的地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很热。
　　紧贴的热。
　　蒋容恍惚了一下。
　　仿佛有一股灼人的热，正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传过来。
　　最后，霍一鸣像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没有，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她滑落肩膀的T恤领子轻轻拉了起来。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蒋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霍一鸣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只用那双黑色湿润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
　　蒋容昨夜翻来覆去几个小时没有睡好，上午上班的时候都有些精神恍惚。
　　贺之明反坐着椅子，趴在椅背上看她的肿眼泡，“小容容，昨晚梦见老板我啦，一大早这么一副春心动的样子。”
　　蒋容睁着酸涩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很好吗，老板？”
　　贺之明顶着一双跟她同款的肿眼泡看着她，“邓雯昨晚又跟那个跟她装熟的兔崽子见面了。”
　　蒋容起初没有回应，中途看了他一眼，才说：“你想哭就哭吧。”
　　贺之明抹了一把眼泪，恨得咬牙切齿，“她这是报复！红果果的报复！报复我年少无知时对她说的那些话！这个小气的女人！”
　　“老板，”蒋容自己的脑袋也是一团乱，顺着自己的思维说了一句，“要是她真的是喜欢他呢？”
　　“小容容，你今天真不可爱。”贺之明瞬间没了表情，脸都黑了，道：“邓雯不可能喜欢上他。”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蒋容说，“而且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有话要对雯姐讲啊，老板。”
　　“可恶！不可能！邓雯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种没品位的家伙！”贺之明一脸不敢相信，越想越不对，愤愤地捶了两下蒋容的办公桌，差点没把她的电脑震到地上去。
　　“别别别。”蒋容这才醒悟过来，把电脑摔了是他赔还是自己赔？
　　急忙补救，连声道：“没没没，我开玩笑的，雯姐一定是逗你玩的，一定一定！”
　　“你们一大早的又吵什么，不用工作吗？”
　　邓雯从办公室里推门出来，不爽地敲了敲玻璃门。
　　“知错。”
　　蒋容举手投降，乖乖转身面对屏幕码字。
　　贺之明眼眶含着一汪眼泪，好不可怜，“邓雯，小容容说你喜欢那个家伙！这混账丫头！”
　　邓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听不清是“嗯”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还得了？
　　贺之明都快炸了，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邓雯的手，不容分说就把人拐上了自己楼上的办公室。
　　蒋容瞟了他们一眼，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Good Luck，老板。
　　下午趁着写完方案第二稿，有一些空闲，蒋容见缝插针地摸鱼上了一会儿游戏。
　　这个时间点人比较少，她随意地瞄了一眼好友列表，连君临甜虾那个网瘾青年都不在。
　　她做完帮会任务后也没什么做，就打算顺便做个日常任务跑个镖。
　　每个玩家每天所接的跑镖任务目的地都是随机的。
　　她今天跑镖的路线是从天水城到云龙山脉。
　　这段路比较远。
　　蒋容哼哧哼哧地绕着僻静的小路，千辛万苦踏上云龙山脉的西侧，交任务的NPC就在地图的另一边。
　　刚走出去没两步，系统上方就“叮”地一声弹出一条附近有敌对阵营玩家接近的提醒。
　　蒋容警惕了一下。
　　云龙山脉人流比较少，地势崎岖，不是好战分子喜欢聚集的地方。但喜欢挑落单玩家下手的人也不在少数。毕竟野外地图，毕竟敌对阵营，什么时候开打都是正常的。
　　蒋容从腰后抽出了笛子，屏息等候。
　　?

☆、第二十七章  魔王来了

?　　半晌。
　　却没有任何玩家接近。
　　“叮”。
　　系统响了一声。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怎么不走了？别怕，我在你后面呢。
　　蒋容愣了愣。
　　无踪也在附近跑镖吗？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隐身了吗？别出来，附近有恶人谷的人。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恶人谷的人？在哪里？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也奇怪，这里就一块小平地，系统都提示了，怎么会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过了几秒。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啊，对了！你等等哦！
　　咻的一声。
　　无踪脱离隐身状态，凭空在她身边出现了。
　　“叮。”
　　系统上方又出现了那排提醒附近有敌对阵营玩家的红字消息。
　　然而，蒋容谨慎地转了转视角，周围除了无踪，并没有别人。
　　于是，在别无可能的情况下，带着一丝疑惑，她点开了无踪的个人信息。
　　无踪，门派追命门，级别100，男，阵营恶人谷。
　　恶人谷？
　　蒋容皱了皱眉头。
　　而且她的ID下面没有挂着帮会名字，这代表她没有加入任何帮会。
　　[当前]无踪：哈哈哈，我忘记我变成恶人谷了，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
　　蒋容刚按开输入法，无踪的信息就过来了。
　　[当前]一只菠萝：你怎么转阵营了？
　　[当前]无踪：说来话长啦，哈哈哈，我被赶出帮会了。
　　无踪原本所在的帮会，叫做磨刀霍霍，不说是势力最大人数最大，但也算得上是侠义盟中发展得比较好的帮会之一。
　　[当前]一只菠萝：怎么了？上次见你还好好的。
　　蒋容打完这句话，又想起她被伍樱跟蹦跶兔守尸的那次。
　　……好吧，好像也不是很好。
　　[当前]一只菠萝：无影不是你们的帮主吗？
　　[当前]无踪：就因为他是帮主啊，下面一群帮众天天密聊骂我，又在帮会频道刷屏叫他赶我出帮，不然就集体出走，我被吵得烦死了，就退帮了。
　　[当前]一只菠萝：退帮之后呢？他们杀你杀到你转阵营？
　　[当前]无踪：哇！你怎么这么聪明！这都猜得到！
　　[当前]一只菠萝：……
　　这什么狗血剧情走向。
　　[当前]一只菠萝：那无影呢？他也不管管你的事？
　　就算无踪跟他不是一对，能假装着替他挡烂桃花，应该也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无踪被这么欺负，他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吧。
　　[当前]无踪：他哪有空上游戏啊，他的号最近都是我在上，哈哈哈。
　　[当前]一只菠萝：……
　　所以是怎样？
　　他们帮里的人密聊无影骂无踪的时候，都是无踪本人在看这些信息吗？
　　[当前]一只菠萝：那些人追你追得很凶？
　　[当前]无踪：天天蹲我哇他们，伍樱骂我小三上位，把敬爱的帮主夫人气吐血入院了，然后她骂着骂着就怂恿了好多人跟着一起骂，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一起开仇杀蹲我了。
　　[当前]一只菠萝：……真入院了？
　　[当前]无踪：鬼咧，我跟你讲哦，她之前把自己三次元的微博给无影了，我偷偷去视奸过，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地在唱K。
　　[当前]一只菠萝：你不澄清一下吗？
　　[当前]无踪：有什么好澄清，我之前有提过一下，她就说我含血喷人，还在YY上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且她微博号没有对外公开，我也不好意思爆她现实信息，人家一个女孩子，影响多不好啊到时候。
　　[当前]一只菠萝：……他们杀就杀，你转阵营干嘛，还要方便他们不开仇杀直接把你当红名怪来刷？
　　[当前]无踪：对啊，看他们每次杀我还要开仇杀，我都替他们麻烦，我就想着转了阵营他们早点杀完早点走，然后刚才就跑去转了，看你在云龙山脉，就跑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看见你，哈哈哈。
　　侠客行online中，玩家阵营可以相互转换，但是有时间与金钱上的限制。
　　蒋容也不知道该夸她助人为乐还是什么，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当前]一只菠萝：……闹成这样子，你这个ID还怎么好好玩游戏。
　　[当前]无踪：我无所谓，反正我玩游戏就是随便走走逛逛，消磨时间，哈哈哈。
　　[当前]一只菠萝：你当初是跟无影一起来玩的吗？
　　[当前]无踪：对啊，他先玩，后来才叫我来的。欸，也是不知道那些girl在想什么，无影怎么可能在游戏里找对象啊，那个所谓的帮主夫人，跟她多说几句话，一起做几次任务就跟别人说自己跟无影是一对，无影中文不好又懒得解释，后来那女孩子越来越夸张，他就只好拉我过来当挡箭牌了。
　　[当前]一只菠萝：……其实我感觉你也没怎么起到挡箭牌作用，如果你一开始就创个女号，或者直说你们现实认识，是男女朋友关系就没这么多事了吧。
　　[当前]无踪：唉，你不懂啦，说了也没用的，而且这个号的脸是按无影的喜好捏的，他很喜欢啊。
　　什么鬼。
　　蒋容无语，一个“……”卡在对话框里没发出去。
　　这时，旁边突然有一个人影窜了出来给了她一个大招，把她击倒在地上。
　　蒋容没戒备，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立刻一个挺身从地上翻起来准备反击。
　　但对面显然不止一两个人。
　　没等她把技能按出来，接连不断的攻势没有间断地击中了她。
　　最后一记火系法术攻过来，蒋容寡不敌众，只能就地躺了。
　　无踪也就比她多活了一两秒，也横着扑在她身上。
　　[当前]蹦跶兔：艹你娘，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不要脸的臭表子。
　　随着当前频道的一句脏话，蹦跶兔跟伍樱出现在蒋容的视角里，后面跟着三个没见过的人，ID下面无一例外挂着“磨刀霍霍”的帮会名。
　　蒋容不自觉“啧”了一声。
　　两个远程，两个近战，还带着一个奶妈，标准的杀人队伍。
　　[当前]伍樱：起来，两个贱人，我们还没杀够呢。
　　[当前]无踪：小姑娘家家的，骂我可以，别骂我friend哦，人家跟你没冤没仇的。
　　[当前]伍樱：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你交得了朋友的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当前]无踪：呐，你这话就不对了，经验主义缺乏科学理论，站不住脚的。
　　……
　　无踪一边在当前跟伍樱碎碎嘴地吵，一边在密聊跟蒋容说话。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讲，这个伍樱就是帮主夫人的小号哦，哈哈哈哈哈。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小姑娘藏不住事情，她微博跟YY一大堆自我暴露的信息啦，截图都是交叉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有这个闲工夫找证据，干嘛不说出来？还天天挨骂，自己找罪受。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干嘛把我讲成抖M的样子啦，哈哈哈，你不觉得看别人费尽心思说谎的样子好好玩吗？圆谎也是一门艺术欸，我是每天看伍樱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好像没脑子的弱智一样，就觉得好好笑。
　　蒋容默默翻了个白眼。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哪是抖M，你是精神上的抖S。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因为无聊啦，最近时间超多，没处打发，这样子玩一下游戏也很有趣啊。
　　……到底哪里有趣。
　　在无踪第三次复活起来被秒杀后，蒋容有点忍不住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别起来了，躺一会儿吧，说不定等一下他们等得无聊就走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太小看他们的毅力啦，我以前刚开始被杀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结果他们就蹲在我尸体旁边不动，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很出其不意地起来，他们立刻就又来两下把我杀掉。
　　……这些人，为什么可以时间这么多这么无聊。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干脆下线吧？
　　蒋容从来不是那种硬撑一口气的人，被守尸了就下线，躺在地上不好看，不断地起来被杀也不好看。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你不是在跑镖吗？下线了这趟镖钱就没了哦。
　　日常的跑镖任务坐起来比较麻烦，但是金币奖励还是很丰厚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这点小钱无所谓，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对哦，我都忘了你是土豪，哈哈哈。那好，你下线吧，我挂机在这里让他们慢慢等好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挂在这里烧点卡做什么，下线算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让他们有点盼头嘛，我都不知道我不在了，他们该怎么活。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你到底是抖S还是圣母。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哈哈哈哈哈，对了，不如我们切出去一起玩连连看吧？
　　连连看？
　　蒋容黑线了一下。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唔，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好耶！那你等等我加你企鹅哦。
　　“咳咳咳。”
　　无踪的企鹅好友验证消息很快就发送过来了。
　　就在蒋容打算关掉侠客行oline，转战企鹅游戏的时候。
　　屏幕上毫无预警地刷过来几个蓝色法术特效。
　　本来踩在蒋容尸体上的蹦跶兔突然“啊”的一声，扑了个狗啃泥，挂掉了。
　　蒋容愣了愣，连忙转动游戏视角。
　　不远处，一个身穿深蓝色袍子，手握权杖的法师缓缓走了过来。
　　叫我魔王大人。
　　?

☆、第二十八章 后援来了

?　　蹦跶兔一倒地，他的同伴就反应过来了，纷纷将攻击的矛头指向魔王。
　　一时间，屏幕上满是爆出来五颜六色的技能特效。
　　魔王仗着自己攻击距离远，一路毫无章法地绕圈一路释放法术，愣是没被近身。
　　伍樱没追上去，在蹦跶兔的身边释放了技能将他复活。
　　一复活，蹦跶兔就骂骂咧咧地冲进了战局。
　　一边对砍，蹦跶兔还一边刷屏骂脏话。
　　[当前]蹦跶兔：艹你娘！怎么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叫我魔王大人，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老子现在没空杀你！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凭你？
　　魔王的轻蔑透过这三个字符完美地传达给了对方。
　　蹦跶兔恼羞成怒，无奈自己的攻击力又跟不上，只能口头骂着泄愤。
　　[当前]蹦跶兔：艹你娘！你以为你杀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试试。
　　在四个人的攻势之下居然还能腾出手来打字。
　　蒋容默默感叹，看着自己灰色屏幕上红色的复活倒计时，想了想，还是决定密聊一下魔王。
　　[密聊]你悄悄地对叫我魔王大人说：谢谢你过来帮忙，不过他们大概守一会儿尸就走了，你没必要掺和进这种麻烦来。
　　叮。
　　[密聊]叫我魔王大人悄悄地对你说：没事。
　　他的密聊发过来的时候，蒋容正盯着他的动作看，他一连串风骚的火球术刷过屏幕，根本没有任何一秒停顿。
　　……这个人究竟怎么打的字？
　　蒋容还没感慨完，魔王一边放风筝一边密聊又发过来了。
　　[密聊]叫我魔王大人悄悄地对你说：他怎么昨天跟今天都没上线？
　　他？
　　蒋容想了想。
　　哦，对了，阿虾。
　　[密聊]你悄悄地对叫我魔王大人说：他今天早上有个比较重要的随堂小考，这两天复习去了。
　　[密聊]叫我魔王大人悄悄地对你说：哦。
　　简短的回复之间，游戏角色的攻击与防御仍是无懈可击地漂亮。
　　蒋容忍不住赞了一声。
　　但魔王再犀利，终究不是什么逆天的挂逼。
　　再加上对面带着奶妈，他处处受制，过了几分钟，到底还是躺了。
　　不过他躺之前，还是来了个一换三，把蹦跶兔、伍樱跟另外一个远程都干掉了。
　　然而对面却丝毫不以此为耻。
　　蹦跶兔复活时间一到，立马趾高气昂地跳了起来。
　　[当前]蹦跶兔：艹你娘，拽个屁啊，躺了吧？再拽拽给我看啊！
　　[当前]伍樱：无踪那个贱人，没两天就又勾搭上恶人谷的人了，真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当前]小贝壳：墙头草一根，该不会前几天阵营战我们帮会守的地方那么快被恶人谷知道，就关她的事吧？
　　[当前]鹭江：不会吧，好有心机的女人！
　　这几个人的话刚说完。
　　无踪的狂笑适时就过来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girl的脑洞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蒋容无语。
　　前几天的阵营战侠义盟不给力，连蒋容这种和平派都知道当时恶人谷是一路长驱直入，杀得一片红，磨刀霍霍帮会守的地方在靠前的区域，理所当然没一会儿就被攻下了。
　　看见自己屏幕上复活倒计时好了，正准备密聊魔王，看要不要等他起来后配合一下。
　　对面这种水平……
　　唔，说不定能赢。
　　魔王的密聊却先了一步过来。
　　[密聊]叫我魔王大人悄悄地对你说：我叫个奶妈过来，你复活时间到了就走吧。
　　蒋容愣了愣。
　　[密聊]你悄悄地对叫我魔王大人说：那你呢？
　　[密聊]叫我魔王大人悄悄地对你说：练练一打五。
　　……我靠。
　　蒋容不由得被他的霸气震了震。
　　说时迟那时快，咻的一声，魔王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粉红的奶妈。
　　这个奶妈，蒋容见过，还打过一些交道。
　　她的ID，叫做莎乐美傻了没。
　　莎乐美旁边还有一个剑客。
　　这个剑客，蒋容也见过，也打过一些交道。
　　他的ID，叫做百里易。
　　百里易旁边还有一个弓箭手。
　　这个弓箭手，蒋容依然见过，依然打过一些交道。
　　他的ID，叫做雍也。
　　听风阁的人来了。
　　蒋容扶了扶额。
　　突然有一种这件破事儿要越闹越大的不祥预感。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记得我只叫了一个奶妈过来。
　　[当前]莎乐美傻了没：哎呀呀~人家好嗨心~老王居然单独密聊人家了呢~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记得我只叫了一。个。奶。妈。
　　[当前]百里易：莎乐美在帮会里炫耀说收到了你的召唤，我跟阿雍看闲着也是闲着，就跟过来帮帮忙啦，老王你不必太过感激。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一。个。奶。妈。
　　[当前]雍也：放心，老王，我们不收你钱。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打这么几个垃圾来了一堆人，你们要我以后怎么混？
　　魔王难得打了一个长句子，话里行间全是轻蔑。
　　[当前]百里易：哈哈哈哈哈，安啦安啦，老王你再看一下对面。
　　看到这句话，蒋容也把视角转了过去。
　　结果就他们在当前频道讲话的这几秒功夫，对面咻咻咻咻咻咻地，来了十几个人。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
　　[当前]百里易：怎么样？是不是突~然~之~间~就觉得很需要我们呢？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行了。欠你一个人情。上吧。
　　看到这里，蒋容也在当前频道打了一句话。
　　[当前]一只菠萝：我也一起。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不走？
　　[当前]一只菠萝：唔，这事跟我有点关系，走了不厚道。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哦。别拖后腿。
　　蒋容被这么一说，也没生气，毕竟人家有的是实力这么说。
　　噼里啪啦地松了一下手指骨，转转颈椎，准备大干一场。
　　她一个休闲玩家，这个月来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遇人不淑，简直逼她转型。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那我也起来啦，对不起哇菠萝，早知道我就不过来看你了，又连累到你。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没关系，你别冲上去，在后面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的，唉，你不用这样帮我的，我去跟他们说说。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真的没关系，不过就是打一架。
　　有句话说得好：不惹事儿，事儿来了，不怕事儿。
　　蒋容很推崇这种态度。
　　虽然她和无踪还没熟悉到亲友的那个地步，但直觉她心地不错，也没有什么大错的地方，对面有时候真的欺人太甚。
　　在满嘴喷粪与满嘴哈哈哈之间，她比较倾向于选择后一个。
　　虽然的虽然，她并不那么认同无踪处理问题的方式。
　　虽然的虽然的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多事地站队帮一个不可……
　　让蒋容思考的时间不多。
　　对面来的大多都是磨刀霍霍的帮会成员，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锁定的目标，除了无踪，就是蒋容。
　　不难理解。
　　无踪是他们口中的贱人。
　　她是这边唯一的一个侠义盟。
　　……混在一堆恶人谷里面，还跟着同阵营的人对干，好像真的有点胳膊拐出不拐进的感觉。
　　也难怪这些人除了打架，还要特地腾出空来在当前频道骂她。
　　“叛徒”、“奸细”之类还能入耳一些。
　　其他那些“X货”、“biXch”之类的，她就真的只能默默翻白眼了。
　　别的不说。
　　不辨是非，上来就骂脏话的人，游戏里实在太多。
　　蒋容干净利落地杀了一个只顾着打字无力招架攻击的喷子。没有一秒停顿地又按着快捷键把目标切到下一个对手身上。
　　同阵营相杀会累积杀气值。
　　再这么个杀下去，她大概今晚要蹲一晚上监狱了。
　　蒋容暗暗心疼自己的点卡钱，手起刀落又是一个人头。
　　听风阁的几个人杀得狠，磨刀霍霍人多圈子广，喊来的帮手越来越多。
　　世界频道上都开始刷屏骂起来了。
　　不仅是骂无踪，也不仅是骂蒋容，都听风阁都连带着骂上了。
　　蒋容好友列表里好几个人都发了密聊过来，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
　　蒋容都一一拒了。
　　这种事情，自己都不清不楚的，不好拖侠义盟的朋友下水。
　　只是看着对面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蒋容压力也越来越大。
　　总感觉这场闹剧，好像愈演愈烈了。
　　百里易也喊了几个人过来帮忙，但毕竟听风阁的成员本来就不多，加上这尴尬的在线时间，他们几乎是按照5:1的比例在打。
　　对面的人这是组了N个小分队，把他们当野外BOSS在刷啊。
　　时间越久，对她们越不利。
　　蒋容渐渐有些吃不消，都打算跟无踪和魔王说一声，下线算了。
　　这时。
　　叮。
　　[系统]你的徒弟一只奇异果上线了。
　　蒋容抽空看了一眼系统消息。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终——于——等——到——你——！
　　自己的大腿，不，自己的后援终于来了！
　　蒋容躲开一个刺客的攻击，连续后跳了好几下，退到小树丛里暂避锋芒，然后飚手速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徒儿徒儿！师父有难！速来！
　　然后又往左边窜了出去，准备逮个血量少的来揍。
　　没过几秒，小徒弟的消息就过来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等我。
　　?

☆、第二十九章  开仇杀

?　　小徒弟跟她组了队。
　　一句话都没问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对手逼得紧，蒋容没来得及跟她解释来龙去脉，只能简单地打了一句“开仇杀”，以免她弄错对手。
　　小徒弟反应极快，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就拖着枪窜了出去，牢牢抓住一个正在攻击蒋容的剑客。
　　叮。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你躲后面一点。
　　……这也是个能一边打架一边打字的人才。
　　其实自己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师父，哪有缩在徒弟后面的道理，但蒋容还是撇了撇嘴，乖乖地后跳了几尺。
　　小徒弟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了。
　　完整版是：“师父，你是远程，躲后面一点。”
　　之前蒋容偶尔也会吐槽那些把远程当近战使的人，没想到如今她也会被小徒弟这么来一句。
　　小徒弟本来操作就6，再加上前几天刚帮她把装备武器都凑齐了，现在简直杀伤力杠杠的。
　　奉天府的招式皆大开大合，勇猛无双，她一抹鲜艳的红色舞在前头，狠劲十足，像极一尊佛挡杀佛的煞神。
　　蒋容自小徒弟过来之后，就点了辅助功能中“锁定队长目标”的按键。
　　小徒弟打哪个，她就跟着打哪个，躲在人群后面上dot一套一个准。
　　师徒俩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蒋容正默默感叹着有大腿抱好爽。
　　一岔眼，小徒弟就跪了。
　　再回头，自己也跪了。
　　[系统]百里易成功击杀了一只奇异果！
　　[系统]百里易成功击杀了一只菠萝！
　　[当前]百里易：卧槽，对不住啊妹子，你们敌对阵营的，我切目标一个不小心就切你们身上了。
　　[当前]一只奇异果：……
　　[当前一只菠萝：……
　　这猪队友。
　　他们师徒俩是侠义盟的人，蹭不到听风阁的奶，躺了就只能等复活倒数。
　　不过趁此机会也正好有时间好好发个长句子沟通一下。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师父，怎么回事？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有个朋友，跟原来的帮会有点误会，我们刚才在这里遇见讲了几句话，他们过来杀她，就连我也一起杀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嗯。听风阁的人呢？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魔王经过，过来帮了我一下……后来两边越叫越多人，就变成这样了。
　　蒋容顺着她的问题一个个解释，一时也没发觉自己的态度有多像被老师问话的学生。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下次早点喊我，我YY挂着。
　　这句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蒋容不知怎的，总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他们逼得紧，我腾不开手。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你是远程dot职业，没必要跟他们玩近身肉搏，上次我跟你说的快捷键键位，你换了之后感觉怎么样？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的确比以前好用很多，就是我还没习惯。
　　蒋容本来还自诩是个中等偏上的技术流，但这几天被小徒弟调`教了一番，真的是深深地……唉，不说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没事，再熟悉几天就好了。
　　蒋容刚想回复，下一条信息又来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我复活时间到了，你先别起来，总盯着电脑对眼睛不好。
　　说罢，又拖着枪冲了出去。
　　一句是非对错都没再多问。
　　现在己方劣势，蒋容怎么都算是个还算合格的战斗力，哪可能听话赖在地上不起来，急急忙忙地复活跟在小徒弟身后杀出去了。
　　叮。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别冲太前，护好自己。
　　蒋容其实心里感觉很微妙，但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嘱咐，都有点熟悉了小徒弟时不时回头照顾。
　　她咬了咬嘴唇，手下一边控制着角色走位一边飞快地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我们没奶妈，你小心。
　　伍樱跟蹦跶兔那边的人一边打一边骂。
　　话说得难听。
　　闹着闹着，世界频道全是这件事的刷屏，连磨刀霍霍的友帮都带人过来了。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怎么办啊菠萝？好像越来越多人了？我要不要上无影的号来主持一下局面？
　　蒋容看了看“主持局面”那四个字，又想了想无粽说话时不时冒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阳穴隐隐有点疼。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无影本人知道这件事吗？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他最近忙着考试呢，我没跟他说起。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我建议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吧。不管怎么说，他不仅是你朋友，还是磨刀霍霍的帮主。
　　良久，无踪的回复才发了过来。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欸，那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结果，无影还没等到。
　　却等来了听风阁的老大。
　　蒋容瞪着屏幕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深海鱼油一落地，听风阁的成员就自动以他为圆心聚拢。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怎么回事？
　　[当前]百里易：老大，是这样的啦……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不是问你。
　　百里易话还没说完，就被呛了一句。
　　魔王顿了一下，补上。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哦。路过，顺手帮了个朋友。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不是问你。
　　蒋容还没从魔王的那句“朋友”中回过神来，深海鱼油的下一句话又来了。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无踪，怎么回事？
　　这一刻，全场的焦点大概都在无踪身上，
　　[当前]无踪：你没眼睛不会看哦，就被守尸了啊。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为甚不直接喊我过来。
　　[当前]无踪：你好贵，我没钱付啦。
　　……对了，蒋容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无踪有提过要包深海鱼油一个月。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若不是百里给我发信息，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当前]无踪：这个点数对你来说不还是晚上吗，懒得吵醒你啦。
　　这一刻，全场玩家的心里大概都叮叮叮地响起了警示声。
　　有。
　　奸。
　　情。
　　双方战况急转直下，
　　刚才听风阁的人还只是零零散散七八个，随着深海鱼油的到场表态，这会儿白天能上线的二十几个全来了。
　　而这二十几个人，显然不是好对付的。
　　[当前]蹦跶兔：艹你娘的！干脆开帮战得了！一群瞎了眼的！偏要帮那个不要脸的烂货！
　　深海鱼油挽了一朵扇花，踩着他的人头，向下一个目标走了过去。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请便。
　　[当前]蹦跶兔：别以为你们听风阁了不起！不止侠义盟，恶人谷里想弄死你们的多了去了！
　　深海鱼油还是那句话。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请便。
　　顺手把旁边想复活蹦跶兔的伍樱秒了。
　　[当前]伍樱：@无踪，你真是冷血的！自己做错事不肯认，转过头来就找人屠我们帮！恶不恶心啊！@一只菠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我们算总账，你的小破帮会照样跑不掉！
　　伍樱躺在地上，显然也被气得不行。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蒋容皱着眉头思考，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会好一些。
　　小徒弟却先一步替她回答了。
　　[当前]一只奇异果：有本事，尽管来。
　　作为一个只有四个人的帮会，这个回答委实拽了一点。
　　蒋容一方面隐隐担心以后被没完没了地纠缠，一方面又禁不住想夸小徒弟硬气。
　　[当前]无踪：@伍樱，小妹妹你够了吧，别找我朋友麻烦了，跟你私聊你又不要，这种问题没必要扯到大庭广众地解决吧？
　　经过一大波群灭之后，双方躺的人都不少，无踪的这条消息连续刷了好几遍，十分醒目。
　　[当前]伍樱：你自己不要脸！勾完帮主又去勾听风阁的人！怕什么我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前]无踪：玩个游戏而已，你骂我一个人，我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可是你扯到我朋友，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算了哦。
　　[当前]伍樱：人以群分！你朋友一个侠义盟的，混在一群听风阁的人中间，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当前]无踪：你女孩子家家一个，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呀，怎么这么不可爱。
　　[当前]伍樱：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
　　[当前]无踪：既然你还是这种态度。好吧。
　　这句刚刷出来，无踪又来了一句。
　　[当前]无踪：卡密萨马，原谅我，我试过心平气和地引导她了。
　　蒋容隐约有种强烈的直觉——
　　可能又有人要出场了。
　　?

☆、第三十章  无影

?　　嗯，她没猜错。
　　无影来了。
　　蒋容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出什么无厘头的话剧，忍不住密聊了一下无踪。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这是你吗？还是无影本人？
　　[密聊]无踪悄悄地对你说：本人啦，我打了个越洋电话，麻麻米呀，贵死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无踪说：……
　　主角一出现，全场都颇有默契地静了下来。
　　除了角落里正在卖小药的货郎。
　　[当前]卖肾葬帮主：清仓大甩卖！清仓大甩卖啊！走过路过别错过！货源充足！要啥有啥！双方阵营均可选购！只要998！998！998买不来吃亏！998买不来上当！998！998！杀人越货都不怕！
　　如此好消息，多么振奋人心。
　　旁边一位热心群众看得一激动，手起刀落，把他顺手砍了。
　　全场观众都在屏息等待无影说话。
　　而无影好像也了解大家正在翘首以盼似的，一上场，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开始讲台词。
　　[当前]无影：@无踪 is my best friend.
　　这是第一句话。
　　[当前]无影：And I’m a girl.
　　这是第二句话。
　　于是全场观众都齐刷刷地，懵逼了。
　　A-G-I-R-L？
　　这时候，无踪出来解释。
　　[当前]无踪：不好意思，她电脑有点当机，还没切到中文输入法。
　　随着她这句话，磨刀霍霍的人轰的一声，顺势炸了。
　　[当前]帮众甲：我操！女的？女的！我们帮主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当前]帮众乙：好。这世界已经毫无信任可言了。我选择死亡。
　　[当前]帮众丙：我高冷的男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虽然帮主没开过麦，但我也脑补过几次他的男神音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男神啊啊啊啊啊没有叽叽啊啊啊啊啊！
　　无影玩游戏时间长，磨刀霍霍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帮会，建帮历史久规模大，虽然无影平日很少上麦，即便上了也不说话，虽然显得有点高冷，但胜在操作不错，砸钱大方，算是侠义盟里一个比较出名的人物。
　　想缠上她的妹子不少，YY上和各种频道上@她的每天都有，但她几乎没怎么搭理过。
　　在这样冷淡的作风底下，几乎没有人怀疑过她的真实性别。
　　伍樱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当前]伍樱：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女的！绝对不可能！！
　　[当前]无影：I’m so sorry,xuxu.
　　栩栩，是伍樱口中帮主夫人的ID。
　　[当前]伍樱：那为什么当初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不直接跟我说！还跟我说你有恋人了！
　　[当前]无影：I don’t know what to say,I’m so sorry.
　　现场吵吵嚷嚷了一段挺长的时间。
　　最后，有一个头顶对话框刷出了一句话。
　　旁边的人也一起刷了起来。
　　“帮主，你要不要亲自解释一下这件事？”
　　沉默良久。
　　无影回应了。
　　[当前]无影：YY.
　　一瞬间，所有有关系没关系的人都一窝蜂地挤进了磨刀霍霍的帮会频道。
　　无影开了麦。
　　“Hello?”
　　试麦时，一阵甜美又清亮的声线传出来。
　　又继续。
　　“打架嚎，我四屋应。”
　　……就是中文发音有点搞笑。
　　“我布四有意骗打架的，也布吉岛会发生者种事，I'm so sorry。”
　　蒋容戴着耳机。
　　无影的话里饱含歉意，这很明显就能听出来。
　　但……
　　谁来告诉她，她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算了，我来帮你说，你那口跑通话说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说得清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踪也上了麦。
　　“嚎，你帮我缩。”
　　无影同意了。
　　“我是无踪。”
　　无踪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来。
　　她的声音比起无影来说，显得更甜腻、更活泼一些，稍稍有一点小鼻音。
　　又带着漫不经心。
　　“我作证啊，无影不是故意玩妖号的，也没在游戏里骗钱骗感情，她就没跟任何人暧昧过，而且她扔了多少钱进帮会里，磨刀霍霍的人最清楚了。说她贪名贪利的妖魔鬼怪先退散。”
　　“我跟她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朋友，当时我们本来约好一起来玩这个游戏，不过我因为论文的问题，烦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自己先来了。”
　　无踪没打草稿，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中间会顿个几秒才接下一句话。
　　“她很小的时候就到俄罗斯去了，母语是粤语，普通话讲不好，简体中文也看不懂很多，所以你们看到的她才会那么高冷，有时候不是她不回答你们的话，而是她没看懂，在估狗翻译呢。”
　　“当时创建角色的时候，默认是男的在前面，要滑到下一页才是女的，你们都知道的嘛，可她不知道呀，那个男字跟那个女字，写成篆体她认不出来。再加上这个游戏画风，男的女的都长着瓜子脸尖下巴，这种风格她没见识过。”
　　耳机里传来一阵喝水的声响，半晌，无踪凉凉道：“然后她就没认出来那个默认角色是男的，直接输入ID进游戏了。”
　　……
　　蒋容默默我靠了一声。
　　“一直玩到满级，无影都没发现自己玩的是妖号，她还以为这是个girls’ game，女角色是小姑娘，男角色是大姑娘。”
　　无踪模糊地笑了一声。
　　“那时候她被一个师父捡到，带到出师，她师父就A了，留给她一大笔钱，她没有帮会，就自己贴了一点儿，把钱拿去创建了一个帮会，磨刀霍霍就是这么来的。”
　　“那时候这游戏玩的人不多，帮会也不多，申请进帮的人每天都有，无影其实也没怎么理，但它就是慢慢地变得人越来越多，还自发地形成了管理层，个个都把她当头号人物。她没有麦，打字又慢，大概就是这样变成了高冷的形象。”
　　“后来栩栩进帮了，天天跟在无影后面，无影就带着她，有什么忙能帮就尽量帮。栩栩缠她缠得很近，无影就当多了个妹妹，没想到她会突然表白。”
　　“无影直接就慌了，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对栩栩说她有恋人了，很快也会来玩这个游戏，希望她不要浪费自己的感情。”
　　“然后无影就喊我来了。”
　　“当时无影跟我说的时候，我不知道她玩的是男号嘛，以为她被哪个猥琐男骚扰，问了她的ID后，直接就创了个情侣ID过来了。”
　　“然后，唔，你们大概都知道了。我创的是个男号。”
　　“我出新手村的时候，是无影跟栩栩一起来接我的。我当场就愣了，打电话给无影，无影才知道自己玩的是男号。可都这么久了，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想了想，也是抱着好玩的心理，觉得还是由它算了，现在哪个游戏不是人妖遍地跑，谁会在意角色后面是男是女啊。”
　　“我刚玩的一段时间，无影因为现实的事情，很少上。栩栩看她不在，还堵了我几次，扬言说要把无影掰直。我就开了一下麦，跟她说我是女的。然后栩栩这个号就开始消失了。再后来，伍樱就开始经常有意无意地出现，传播一些我的谣言，嘲讽我几句，说栩栩的情况有多不好。”
　　“其实伍樱就是栩栩的小号，这件事我跟无影一直都知道，她的个人微博上有很多信息，不过看她没有对外公开的意思，所以我们一直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为我玩心大惹起的，骗了栩栩跟大家，是我们有错在先，所以她找人堵我、骂我，我都没说什么，但眼看这件事情越闹越大，我觉得还是把真相说出来算了，希望大家有什么就冲着我跟无影来，别波及无辜，这件事跟月满西楼和听风阁一点关系没有。”
　　“好了，我就说到这里。”
　　无踪说完，长吁了一口气，利落下麦。
　　“I`m so sorry.我布吉岛栩栩会辣么认真，她四个嚎女孩，我桑害了她，者都四我一个人的搓。”
　　无影的声音很沮丧，“索伊我决定，布再担任磨刀霍霍的帮主，我挥删号，我有戏里的索有财产，都会溜给帮会，希望能以此来薯清我的嘴捏。”
　　蒋容听了老半天，才勉强听懂。
　　删号？
　　不是吧。
　　这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吧，她暗暗皱眉。
　　“无粽是我的好喷油，她妹有任何搓，希望打架布要为难她和她的朋友，塔门是无辜的。”
　　说完这句，无影也下了麦。
　　BOOM！
　　大新闻！
　　一大波八卦人士又吵吵闹闹地切回了游戏画面。
　　世界频道上已经有人在开始打字刚才的实况转播了。
　　游戏里，无影在当前打了一句“sorry”就消失了。
　　无踪站在深海鱼油旁边，没动，也没说话。
　　[当前]伍樱：够了！全是骗子！贱人！
　　伍樱留下这句话，瞬间就下线了。
　　[当前]蹦跶兔：小樱！你等等我！
　　蹦跶兔也追着下了线。
　　……虽然满嘴脏话，倒是个痴情种？
　　于是，可喜可贺。
　　这个平日里世界频道都用来聊天的养老服，终于掀起了一大波八卦刷屏。
　　?

☆、第三十一章  地牢

?　　君临甜虾两天没上线了。
　　刚考完随堂考，在食堂打了个饭，优哉游哉地荡回宿舍，一上线，就被世界频道上的八卦消息震了震。
　　他摸着下巴，极其严肃地将眼花缭乱的科普浏览完毕。
　　这是人性的扭曲！
　　这是道德的沦丧！
　　义愤填膺的他忍不住也留了一句评论。
　　[世界]君临甜虾：卧槽，敢情现在玩男号的才是女的？那老子以后泡妞要改策略了啊？
　　叮。
　　[系统]你的好友叫我魔王大人上线了。
　　看到这个提示，君临甜虾条件反射就想找地方躲。
　　刚打开包裹想烧符文跑路，魔王就从天而降。
　　一个火球术。
　　两个火球术。
　　君临甜虾。卒。
　　君临甜虾四仰八叉地扑在地上。
　　两根蟑螂须迎风招展。
　　十分优美。
　　魔王掀起袍子坐了下来。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起来。
　　[当前]君临甜虾：神经病，不起。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起来。
　　[当前]君临甜虾：不起。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起来。
　　[当前]君临甜虾：不起。
　　……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标准对白，也是他们坚守自我原则的体现。
　　君临甜虾咬着吸管，瞄了一眼仍在吵吵闹闹的世界频道。
　　心下一转，复活起来，做了个摸对方下巴的角色动作。
　　然后啪啪啪地开始用一根手指打字。
　　[当前]君临甜虾：喂，中二病，你该不会也是个女的吧？
　　[当前]君临甜虾：今天接连爆了好多个女扮男的妖号出来，你要不要也赶个巧？
　　[当前]君临甜虾：唉，怪不得天天追着我跑，原来是爱上老子了。
　　[当前]君临甜虾：不过我告诉你啊，老子不喜欢那么野蛮的女孩子，你要是温柔一点，喊声大哥哥，我还有可能时不时回头看看你。
　　魔王的回答。
　　是一击秒杀。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开个玩笑都不行，这么暴躁，你小子大姨妈来了啊！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你两天没上，加上今天的，总共要杀60次。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没完没了了你还。
　　君临甜虾被追了这么一阵子，已然被追出经验来了。
　　他直接复活起来，把装备一脱，剩个大红裤衩，往地上一躺。
　　[当前]君临甜虾：来吧，你速度快点儿，别那么粗鲁，我还得去找阿姨说个事儿呢。
　　没想到魔王却没直接上火球术，反而收起权杖，在他白花花的肉体旁边蹲下来，停了几秒。
　　然后咻的一下。
　　飞走了。
　　有毛病啊这人。
　　君临甜虾咬着可乐吸管嘀咕了一句。
　　不过捡回一些点卡钱也好。
　　君临甜虾的好心情没受影响，哼着小曲儿，看了看好友列表里蒋容所在的地图，打开包裹烧符文，也直接飞走了。
　　云川高原。
　　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高原西北处，即青铜地牢。
　　一入地牢，便是纷繁复杂的各路通道，青色的火光不时在画面上飘过，气氛十分阴森。
　　君临甜虾熟门熟路地在通道中走来走去，还顺道嘲讽了几句被关在里面无所事事的蹲监狱玩家。
　　[当前]囚犯甲：尼玛币，再笑笑，看小爷出去不干翻你。
　　[当前]囚犯乙：阿虾，你咋在外边儿呢？进来玩儿会儿，爷爷给你剥剥虾壳儿松松筋骨啊。
　　再顺道收获了几封恐吓书。
　　一条通道走到最尽头，才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君临甜虾手动点亮了墙壁上的火把，想把画面弄亮一点，却不觉被眼前的场景惊了惊。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你们在干嘛？
　　铁栅栏里，一袭白衣的少女手握笛子护在胸前，被穿着厚重铠甲的红衣少女狠狠摁倒在地，闪着银光的枪尖直指咽喉。
　　蒋容挫败地抹了一把脸。
　　他们在刚才的那场风波里开仇杀开太久，完事后头顶突然一道闪电劈下来，师徒俩就被双双咔擦，关进监狱了。
　　监狱里什么都不能做，无聊得很，她心血来潮，提议跟小徒弟在这窄小的空间里打几场，权当练练操作。
　　小徒弟答应了，说：“嗯。那我脱裤子跟你打。”
　　蒋容：“……”
　　当然，小徒弟并不是耍流氓的意思。
　　这个游戏里的装备，下装，亦即裤子，是增加防御值最重要的配件。
　　脱了裤子，防御骤降，死亡的风险会大大提高。
　　小徒弟这句话，讲到底，也就是放水。
　　蒋容咬咬牙。
　　虽然有点不要脸，但她还就不信了，这样都不能赢一把？
　　结果。
　　还真是不能。
　　跟小徒弟切磋了几局，屡战屡败，小徒弟已经连鞋子都脱了，她还是没赢过一场。
　　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君临甜虾这一来，正好撞了枪口。
　　[当前]一只菠萝：瞎了？切磋看不出来？
　　[当前]君临甜虾：在监狱里还要打架，有聊啊你们，听说你们今天早上轰轰烈烈地火了一把？怎么不喊我上线前排看戏啊！
　　[当前]一只菠萝：你不是随堂考吗，这么早回来了？
　　[当前]君临甜虾：临危抱佛脚成功，老子提早交卷了，羡慕吧？哈哈哈！
　　[当前]一只菠萝：……以你这种智商，究竟是怎么考进我们学校的。
　　这个疑问，自从跟君临甜虾互相了解真实信息之后，就一直深深地困扰着蒋容。
　　而君临甜虾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自顾自地就说起了来意。
　　[当前]君临甜虾：哎，对了，别的先不说，我过来是找你商量个事儿的。
　　[当前]一只菠萝：说。
　　[当前]君临甜虾：我刚考完试经过多媒体中心，看见公告栏了，有一个宣传整整覆盖了三个版面，哇，这阵仗，牛逼得！我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当前]一只菠萝：重点。
　　[当前]君临甜虾：下星期在C城有个国画展，我想过去看，你跟许璐璐都在C城，我想你们请我吃饭。
　　[当前]无踪：and then？
　　蒋容还没吱声呢。
　　无踪突然就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吓死老子了！
　　他用校园网，上午网络延迟比较严重，等无踪靠身了才听见系统提示敌对阵营玩家出现的叮叮声。
　　无踪无视了他的怂样，直接问问题。
　　[当前]无踪：你们要线下聚会吗？
　　[当前]一只菠萝：并没有。
　　蒋容直接否认。
　　[当前]君临甜虾：对啊，不过不算聚会吧，那两个老阿姨，又不是没见过，我就想着过去蹭几顿饭。
　　君临甜虾的回复几乎同时发了出来。
　　蒋容默默从小徒弟身下爬起来打坐，嘴角抽了抽。
　　[当前]一只菠萝：……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我会请你吃饭？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你不请我谁请我？那个展门票可贵啦！买完票我兜里就没几个钱了，我在C城没亲没故的，你忍心看我饿着肚子过去展馆站桩啊！
　　[当前]一只菠萝：……所以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
　　[当前]君临甜虾：我又是你师父，又是你师弟，你忍心……卧槽，这关系……不管了，你怎么着也得请我一顿吧！
　　蒋容满脸嫌弃地打了一个点。
　　然后小徒弟的切磋请求又过来了。
　　蒋容的表情立刻从嫌弃变成了垂头丧气，最后还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小徒弟一边揍她一边打字提示。
　　[当前]一只奇异果：小心左边。
　　她立马架着笛子挡了挡左边。
　　[当前]一只奇异果：后跳。
　　她立马停下吟唱咒语的动作，无条件后跳。
　　[当前]一只奇异果：我一近身，你就要立刻拉开距离。
　　蒋容欲哭无泪。
　　这个人怎么可以一边揍她一边打这么长的句子？
　　而且，这个架打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怎么这么像广播体操？
　　而牢笼外面的两个大喇喇的人已经坐下来，开始面对面地开始聊天了。
　　[当前]无踪：好可怜，哈哈哈哈，那你们一起出来啊，我请客。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真的假的？
　　[当前]无踪：真的真的啦，我是C城人嘛，哈哈哈。
　　[当前]无踪：而且无影这几天会回国。
　　[当前]无踪：我们可以顺便见见面啊哈哈。
　　无踪从刚才的风波中恢复得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哈哈哈。
　　蒋容一边应付小徒弟“已经很慢了”的攻势，一边分神看他们聊天。
　　[当前]君临甜虾：那~徒~孙~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
　　打个字都打出满满的□□感。
　　蒋容嗤了一声。
　　正好小徒弟KO了自己，可以腾出手来打字。
　　[当前]一只菠萝：徒儿是A城人，离C城十万八千里，大少爷你给报销机票？
　　[当前]君临甜虾：行啊，徒孙要是来，老子睡天桥底下都给她买机票。
　　虾大少爷开始夸海口。
　　[当前]一只菠萝：徒儿，你觉得呢？现在淡季，机票很便宜，我跟阿虾可以帮你买机票。
　　蒋容想了想，顺着问了一声。
　　小徒弟坐在她旁边，顿了一会儿，头顶才弹出对话框。
　　[当前]一只奇异果：你们玩吧，我有课，而且离得太远了。
　　也是。
　　学生党嘛。
　　蒋容理解地点点头。
　　[当前]无踪：好可惜哦，我好想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的，哈哈哈！小果果你本体会不会是触手怪哈哈哈哈哈！
　　[当前]一只奇异果：……不是。
　　蒋容也禁不住笑了。
　　[当前]一只菠萝：我徒儿是特别文静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好吧。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徒孙你居然不来，我又要独自面对两个老阿姨了？
　　蒋容翻了个白眼。
　　[当前]一只菠萝：真要过来？
　　[当前]君临甜虾：来啊，到时候会展出八大山人的几幅真迹，我他妈卖屁股都得爬去看看吧。
　　[当前]一只菠萝：……
　　蒋容扯了扯嘴角。
　　[当前]一只菠萝：好，那你自己定日期，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当前]君临甜虾：噢啦。那老子捣鼓门票去了。
　　君临甜虾得到满意的答复，立马切出了游戏。
　　[当前]无踪：我呢我呢？我跟无影也能一起见个面吗？她在C城就只认识我一个，我怕她无聊，难得同城，我们线下也可以一起玩啊！
　　蒋容想了想。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好像没那么长，但都是女孩子，平时也玩的挺好，见个面的话……
　　其实也无妨吧？
　　[当前]一只菠萝：可以的，到时候再找许璐璐出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当前]无踪：哈哈哈哈，好！那到时候你们来我的餐厅，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于是，一场线下聚会，就这么随意地定了下来。
　　?

☆、第三十二章  红耳朵

?　　蒋容再见到霍一鸣。
　　是几天后，在崇华区中心一家有名的私房粤菜馆。
　　这家私房菜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高层大厦的75楼，四周墙面皆是透明的钢化玻璃。
　　华灯初上，可将崇华区繁华的夜景一览无遗。
　　当时她酒饱饭足，喊服务员结了账，正挽着高景行的手准备离开餐厅。
　　一站起身，包厢区恰好也走出来了一行人。
　　高景行看了一眼，当即站定在过道上，毕恭毕敬地对其中一人打了个招呼。
　　“老师。”
　　他微微鞠躬。
　　很少见到他这样恭敬的姿态，蒋容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受礼的那人，虽已一头半白的头发，但五官深刻，身板直挺，依旧气质不凡。
　　居然是孙亭生。
　　旁边还有两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陌生中年男人。
　　以及，依旧是T恤加牛仔裤的霍一鸣。
　　蒋容愣了愣。
　　碍于场合，她没有直接打招呼，只对孙亭生和霍一鸣微微颔了颔首。
　　霍一鸣看着她放在高景行臂弯处的手，抿了抿嘴唇，没有回应。
　　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高，上次一别才没几天，没想到今晚又碰见了。”
　　孙亭生看起来心情不错，快步走过来，拍了拍高景行的肩膀，“什么时候飞纽约？”
　　“是明天一早的飞机。”高景行敛眉回答。
　　“好，好。”孙亭生点点头，“这次出行，你务必要把握机会。”
　　“是。”高景行敛眉，“多谢老师为学生搭这条线。”
　　“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这点小忙，能帮的我一定帮。”孙亭生说完，背手站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替你打听过了，本来是打算这几天给你发邮件，既然遇见了，不如便趁此机会直接跟你说吧。”
　　听起来是要谈公事。
　　蒋容想了想，稍稍踮起脚，附在高景行耳边轻声道：“那你们慢聊，我自己先回去。”
　　高景行轻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同意。
　　霍一鸣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睫毛一颤，终于垂下了眼睛。
　　孙亭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蒋容，话锋一转，向高景行道：“小高，说了这么久，你也没向我介绍，这位小姐是？”
　　“抱歉，失礼了。”
　　闻言，高景行握着臂弯处的手，半侧过身子，向孙亭生介绍道：“这是舍妹，蒋容。”
　　又转过身来，道：“这位是我大学的恩师，孙亭生教授。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拜访他。”
　　其实蒋容都已经猜到了，但没表现出来，只礼貌笑了笑，恭敬道：“孙老师您好。”
　　孙亭生的表情也很舒缓，跟她握了手，主动说道：“又见面了，蒋小姐。”
　　高景行微微诧异，“你们见过？”
　　孙亭生指了指身旁的霍一鸣，说：“这是我侄儿，跟你同届，不知道你见没见过，他跟蒋小姐关系不错，请蒋小姐来我们家里吃过一顿便饭。”
　　高景行闻言，挑着眉看向霍一鸣。
　　霍一鸣也正好抬头看向他。
　　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半晌，才互相颔首致了致意。
　　……
　　这小子。
　　高景行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向孙亭生道：“那么，老师您觉得是直接在这里再开个包厢，还是换个地方？”
　　孙亭生背着手，颇有师者威严，道：“直接这里吧，省点时间，别挪地方了，正好我有两个对这方面略有研究的小辈过来，你们也好见面聊聊。”
　　旁边两位一直沉默着的中年人这时才向高景行点头示意。
　　高景行也颔首应了，回头对蒋容说：“你等一下直接打车回家。”
　　“这里回去太远了，打车好贵，我坐地铁就好。”蒋容无时无刻都以自己的荷包为首位，但还是秉着剩下的一点良心问了，“明早要去送你吗？”
　　“你起不来，”高景行还不了解自己的妹妹么，只交代道：“回到给我发个信息。”
　　蒋容乖乖点头。
　　孙亭生此时却插了一句话，“这么夜了，让女士一个人回去怎么行，”他拍了一下霍一鸣的肩膀，“我侄儿开了车过来，让他送蒋小姐一程吧。”
　　众人闻言，瞄了一眼餐厅墙上的时间。
　　……才九点不到。
　　蒋容自从刚才霍一鸣避开自己视线之后，就一直没怎么看他，这时被这么说了，只好抬头道：“不必麻烦霍先生了，我住得太远，不顺路的。”
　　“没事。我送你。”
　　霍一鸣的回答适时响起，声音很低哑。
　　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蒋容看着他的眼神，咬了咬嘴唇，没出声。
　　“那便有劳霍先生了。”高景行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这两人，做主替蒋容答应了下来。
　　霍一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随后几步跨过来，对蒋容说：“走吧。”
　　蒋容瞪着他难掩亮光的眼睛，憋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从75层下去地面，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宽敞的电梯里，除了他们，只有零星几个人。
　　蒋容站在后面的角落里，专心致志地盯着液晶显示屏上不断减少的数字。
　　霍一鸣站在离她一臂远的距离，单手插袋，沉默不语。
　　封闭的空间里，只听得见电梯运行的细微声响。
　　蒋容偷偷瞄了一眼霍一鸣英俊的侧脸，突然感到了一种微妙的焦虑。
　　叮。
　　下落到59层时，电梯停了下来。
　　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突然涌进来一大群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女，脖子上还挂着不知名的胸牌，应该是同一个公司出来的员工。
　　“旁边两台电梯在维检，我们有点赶时间，拜托各位挤一挤哈，就几分钟，拜托拜托行个方便，不好意思了哈。”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男子，推着一车纸箱随着人流进来，一边挤一边道歉。
　　原先站着的几个人都没有出声抱怨，理解地向后让了让。
　　也亏得这电梯没响超重警报。
　　蒋容本来就站得靠后，所以这下也没再往后退。
　　但这一股人流实在有点汹涌，站在她前面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断后退，直到不小心撞到了她。
　　“瓦力瓦力。”他回头，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讲了句日语。
　　“没关系。”
　　蒋容摆摆手，只好又勉强往后挪了一步。
　　这一挪，直接把后腰贴到了电梯后面的不锈钢扶手上。
　　“嘶——”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打上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
　　腰部的皮肤很敏感，突然碰到不锈钢冰冷的触感，不由被激得颤了颤。
　　这栋大厦每日出入的人流量巨大，电梯扶手不知道有多少人摸过碰过。
　　她有点小小的洁癖，不愿身体皮肤与之直接接触，心中不免泛起一阵不适。
　　可是由于她刚才让了一步，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理所当然地挪进了她刚才的位置，她如果再往前一点儿，就要生生贴上他的后背了。
　　没办法了。
　　她皱着眉，挺了挺腰，准备耐着性子忍过这几分钟。
　　没想到这时霍一鸣突然伸了一只手臂过来。
　　蒋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他。
　　他也正看着她。
　　并用手掌稳稳地撑住她的后背，将她与扶手架开空隙。
　　随后横过精壮的手臂，搭在了冷硬的扶手上，
　　蒋容死死地瞪着他。
　　他的耳尖轰地一下便变得通红。
　　手臂僵直着，一动都不敢动。
　　只用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涨红的脸颊。
　　高速电梯下行速度很快。
　　但蒋容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令人难耐的漫长。
　　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甚至觉得能数清电梯内众人吐息的频率。
　　霍一鸣挡在扶手上的手臂紧紧贴住自己赤`裸的皮肤。
　　很热。
　　她没有动，就那么任由自己挨着他。
　　扑通——
　　扑通——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连电梯里嘈杂的交谈声都无法将其掩盖，那么清晰，那么滚烫地传入她的耳廓。
　　叮。
　　终于，电梯在一楼停下。
　　一大半人都涌了出去。
　　电梯的空间又恢复了舒适的宽敞。
　　霍一鸣看了一眼蒋容的发顶，无声无息地收回手臂，先她一步跨了出去。
　　蒋容晕晕乎乎地也跟了出去。
　　怎么回事？
　　不应该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吗？
　　“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过来。”
　　直到出了大厦旋转门，霍一鸣的耳尖还是泛着可疑的红。
　　他没敢看蒋容的脸，交代了句话便要独自到马路对面去。
　　“你的车没停在这里吗？”
　　蒋容叫住他。
　　他匆忙地回了个头，眼神多少显得有些狼狈，道：“刚才去PAT大楼谈事情，谈完直接走路来了。”
　　PAT大楼是市中心有名的高层写字楼，离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大厦也就10分钟左右路程。
　　当然，10分钟是指步行。
　　“那我也一起过去吧。”
　　蒋容抬头，看着不远处PAT大楼巨大的点阵字LOGO，道：“免得等一下你又要开车绕来绕去。”
　　?

☆、第三十三章  一家四口

?　　清风徐来。
　　月光照着中心公园的树木，光影离合，黑白斑驳。
　　今夜，确是良宵。
　　霍一鸣跟蒋容并肩走着，中间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两人的影子在绿道上忽闪忽闪地跳动。
　　不时有夜跑的人带着粗重的喘息经过，或者是三两成群的散步的人，言笑晏晏地迎面而来。
　　蒋容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踩着地上的白线慢慢往前走。
　　霍一鸣没有说话。
　　沉默地放慢步伐配合她。
　　一双小兄妹手拉着手，穿着直排轮磕磕绊绊地从后面超过了他们。
　　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长得瘦瘦小小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梳着一头麻花辫子。
　　小男孩平衡能力显然比小女孩要好得多，一直慢慢地引着她向前。但小女孩还是不时会向前摔倒，几次过后，摔得几欲扁着嘴哭出声来。
　　“别哭，别哭。”
　　小男孩弯下身去给小女孩抹眼泪。
　　“葛、葛葛，我好痛！”
　　小女孩见他来哄自己，越发哭得起劲。
　　“你这孩子，怎么又哭啦？”
　　身后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一双年轻夫妇急步走上前来，一人一个把两个小兄妹抱了起来。
　　蒋容看他们一家四口看得有些入神，脚步越发慢了下来。
　　霍一鸣也不催促。
　　突然，蒋容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你不问我吗？”她说。
　　“什么？”
　　霍一鸣的嗓子，还是哑哑的。
　　“我跟高景行。”
　　蒋容仰着头，看着城市上空薄薄的雾霾，道：“我们姓氏不一样，长得也一点都不像，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多嘴问一句。”
　　霍一鸣迟疑半晌，看向她。
　　“你想说吗。”
　　蒋容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霍一鸣只觉得喉咙哽得难受，握着拳头，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她一点。
　　九点整。
　　中心公园的音乐喷泉开始了又一轮的启动。
　　在他们旁边，许多行人都驻足停在一边，举头观看随着音乐起伏的水柱。
　　蒋容也停了下来，看着彩色灯光下流动的喷泉，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高景行是我哥哥，比我大四岁，他随父姓，我随母姓。”
　　这一句。
　　是所有问过的人都知道的。
　　“不过他爸爸不是我真的爸爸，我妈妈也不是他真的妈妈。”
　　这一句。
　　是少数她愿意告诉的人才知道的。
　　霍一鸣看着她的侧脸。
　　灯光变换，在她精致的五官上留下短暂的阴影。
　　蒋容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但仍自顾自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在高景行后边屁颠屁颠地跑了，他从小就很优秀，长得也好看，我从第一面见到他开始就很黏他。”
　　“不过他以前很讨厌我，我还没上初中之前，他一直可劲儿地欺负我，正眼都不带看我一下。”
　　“那家伙青春期的时候耍冷暴力可厉害了，总不肯认我是他妹妹，性格差得要命。”
　　“直到那一年我们一家人来C城旅行，我突然全身过敏，听他们说状况挺严重的，我爹地还赶过来看我……”
　　她顿了顿，接着说。
　　“我那时候天天都哭，高景行被我哭怕了吧，从那之后开始就事事宠着我，事事让着我了。”
　　“我们上同一间学校，分初中跟高中部，他去哪儿都带着我，上学放学都坐他的自行车后座，他的同学基本上都认得我。”
　　“有一次，他去外地上奥数培训班，要去一个月那么久，他不放心我一个人走路，就特地把我托付给了一个同班同学，让他每天上学放学地送我。”
　　“我那时候，很喜欢他。”
　　“高景行比我聪明得多，看事情也比我透彻，他以前总是骂我没脑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蒋容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侧着头，说：“我却偏偏没信这一句，还沾沾自喜地觉得那是个优点呢。”
　　“后来，终于狠狠地跌了一跤，我用了好长好长时间缓过神来。”
　　“才开始懂得怕了。”
　　蒋容慢慢慢慢地说着，很长的一段话。
　　像是在对他说。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自己都糊涂了。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段话。
　　末了，她问他。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霍一鸣紧紧捏着拳头。
　　半晌，“嗯”了一声。
　　
　　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春天里的早稻田。
　　风一吹，就露出下面粼粼的水光。
　　“你语文真好，”蒋容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心实意地夸他，“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阵风经过。
　　音乐喷泉的水汽朦朦胧胧地笼住他们。
　　凉丝丝的。
　　夜晚，变得格外温柔。
　　霍一鸣垂着眼睛，替她抿了抿散落两鬓的发丝。
　　当晚。
　　蒋容回到家，既没有上游戏，也没有做别的事情。
　　她坐在沙发上，思索良久，给蒋丽华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又有话费打电话回来了？”
　　蒋丽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故意端着严肃，却又难掩笑意。
　　“是容容吗？”高擎沉厚的声音也隐约传了过来，“你开免提我也听听。”
　　“你一边去。”蒋丽华骂他。
　　“她是你一个人的闺女啊？你让我听听怎么了？”
　　抬头看看时间，这两夫妇应该是坐在客厅看晚间肥皂剧。
　　“妈~”
　　趁着两人还没就这个无聊问题拌起嘴来，蒋容连忙见缝插针喊了一声。
　　“就会对我撒娇，恶心兮兮的。”蒋丽华最受不了她软着声音喊她，“有什么事情，快说，今晚我追大结局呢。”
　　“我就给你打个电话怎么啦，还非得有点什么事情啊？”蒋容不满道，“你宝贝女儿不比那些手撕鬼子的电视剧重要一点儿啊？”
　　“哼，”蒋丽华还不了解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那块肉么，只道：“你从出去念大学开始就固定一个星期只打一次电话，前天晚上刚给我挂电话了，今天晚上又来，说吧，遇见什么事了？好的还坏的？”
　　“我哪有什么事啊，“蒋容撇撇嘴，下意识想抵赖，想了想还是认了，她从小就没几件小心思瞒得过她妈，“而且这世界上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分好的跟坏的。”
　　“你就跟我直说得了，工作还是男人？”
　　蒋丽华活了这么些年，见过的问题大抵都能归到这两类上去。
　　蒋容“唔”了半晌，才说：“……算是男人吧。”
　　“嘿，”蒋丽华乐了，“春暖花开，你终于也赶在夏天来之前跟着春心萌动一把啦？”
　　一边还挺高兴地转头对高擎报喜：“恭喜啊老高，你的十二月芥菜小女儿终于要有人接手啦，以后你白头发能少几根喽。”
　　“什么什么？什么东西？”高擎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开免提让我也听听。”
　　蒋容的眉头一跳一跳地疼，“八字还没一撇呢高老爷高夫人。”
　　“进展到哪一步啦你们？”蒋丽华接着问。
　　“都跟你说了八字没一撇，”蒋容道，“就普通认识的关系。”
　　“那他喜欢你不？”
　　蒋丽华强硬了一辈子，谈什么都是单刀直入。
　　蒋容噎了一下。
　　“……好像有点儿，”看着天花板，“他没说。”
　　“那你呢，喜欢他不？”
　　“……好像有点儿，”还是看着天花板，“我不确定。”
　　“唉，”蒋丽华悠悠地叹了口气，“老高，你小女儿真是傻的，什么事情都一问三不知，你以后大抵还是得可劲儿地发愁。”
　　“你开免提我听听，说的什么也不让我知道。”高擎严肃地抗议，“容容找着对象啦？”
　　蒋丽华没理他，回头对电话那头的蒋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打电话给我干嘛？”
　　“就是不知道才打给你呀。”蒋容拉长了声音，一边说一边倒在沙发上。
　　“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怎么地，打给我我就知道啊？”蒋丽华翻白眼。
　　蒋容也知道自己没头没脑的，只在这头笑。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清楚自己心思的人，你既然能给我打这个电话，你自己心里一定有数。”蒋丽华语气一如平常，“以前的事情呢，过去就过去了，咱们做人要往前看，什么事情值得你记那么久啊，小丫头片子，没遗传到半点你娘当年的韧劲儿呢？”
　　蒋容听着这话，想起蒋丽华当年的经历，笑着笑着，不由得心中一酸，道：“……我哪比得过您老人家啊。”
　　“没出息。”
　　蒋丽华轻飘飘地骂了她一句，避开了这个话题，“有空回家，C城那天气，日晒雨淋的，老高天天都念着你会不会生病呢。”
　　“没，我挺好的，长胖了。”蒋容吸了一下鼻子。
　　“还瞒我呢，景行说你饿得面黄肌瘦的，他都不想认你这个妹了。”
　　“啧，我就知道，高景行这个不讲道义的细作。”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他就是不讲道义，今晚吃完饭还不送我到家呢。”
　　“你自己不长脚啊？还得人送来送去的。”
　　……
　　两母女就这么没边没际地唠嗑了半晚上。
　　直到蒋丽华急着要看抗日神剧大结局，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蒋容捏着手机，深深呼出一口气。
　　心，才总算定了一些。
　　?

☆、第三十四章  海边

?　　跟着天一技术部去H城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蒋容作为策划之一，理所当然蹭到了出差的名额。
　　一起同行的除了摄影团队和去现场坐镇邓雯，还有死皮赖脸跟来的贺之明。
　　摄影团队连带化妆跟后勤共十余人，开两辆公司的商务车。
　　贺之明开他自己的特斯拉。
　　一大早的，一行人在办公室集合完毕，齐齐下到写字楼停车场。
　　贺之明扒着邓雯的袖子继续发刚才没发完的神经，“你坐我的车嘛，坐我的，坐我的。”
　　“我跟蒋容两个蹭后勤的车，刚好剩两个位置，”邓雯不为所动，“你想跟着就自己去。”
　　“作为一个崇尚民主与人道的老板，我怎么可能忍心我可爱的员工们挤得满满一车一起呼吸那么丁点氧气！”贺之明开始义正词严地自我标榜，“你作为一个管理人员，一点也不心怀员工，影响非常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会给你差评。”
　　邓雯瞟了他一眼，“既然两辆车能坐下，为什么要用三辆车，嫌油多？”
　　“我车是电动的，不耗油。”贺之明一脸正直地指了指他那辆黑色的特斯拉。
　　邓雯被被哽了一下，知道自己被捉了字失，也没理他，直接扶着车门准备上后勤的车。
　　“可恶！我不管！你是我的人！就要坐我的车！”
　　贺之明见话说不通，立刻心生歹意，长臂一展，紧紧地抱着邓雯不放，死命催促坐在驾驶座的两个小哥把车开走。
　　“你们几个！快走快走！狗狗狗狗狗！木木木木木！”
　　“……”
　　已经先一步坐好在车上的员工个个都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两个开车的小哥迫于老板炽热的目光，只能手刹一放，咻地一声，让车子往出口处快速驶了出去。
　　一分钟后，停车场里只留下洋洋自得的贺之明，一脸铁青的邓雯。
　　以及，因为上洗手间而姗姗来迟，正准备拉开车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在面前飞过的蒋容。
　　三人面面相觑。
　　贺之明：“……”
　　蒋容：“……”
　　唯独邓雯一人很高兴，难得向蒋容竖了一个大拇指，“小蒋，good job。”
　　蒋容最终只能一脸嫌弃地上了贺之明的车。
　　并不时从后视镜处接受贺之明同样嫌弃的眼神攻击。
　　C城到H城大约300多公里，走高速的话，一路畅通，至多也不过三小时。
　　蒋容是一路睡过去的。
　　梦中满是贺之明嘀嘀咕咕的声音，和邓雯的冷哼。
　　啧。
　　再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明媚的蓝。
　　特斯拉疾驰在H城著名的白色沿海公路上，左边是无尽的海，右边是连绵的山。
　　天气虽不冷，但也还没到海边旅游旺季，路上车辆很少。
　　贺之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窗落了下来，微凉的腥风猛烈地灌进车厢里，鼓鼓作响。
　　蒋容觉得好玩，眯着眼，把头稍稍探了出去。
　　好惬意。
　　这时，一辆白色的Range Rover突然在视野中出现，短促地响了一声喇叭，从他们后面超了上来，驶入左边车道，与特斯拉并排行驶。
　　蒋容眼前的海景被挡了个彻底。
　　Range Rover的副驾驶窗缓徐徐降下。
　　露出了霍一鸣略显疲惫，却依旧英俊的面容。
　　蒋容把刚想骂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默默对视了几秒钟。
　　并排行车有安全隐患。
　　有邓雯在旁边坐着，连贺之明这种没心肝的人都忍不住侧头扫射了他们几眼。
　　霍一鸣回过神来，这才开口说了句什么。
　　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
　　距离太远，海风太大，蒋容没听清。
　　霍一鸣又说了一次。
　　蒋容还是没听清。
　　于是霍一鸣转过头对正在开车的任峰做了个手势，白色的Range Rover临时加一脚油门，越过特斯拉往前驶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蒋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短信。
　　来自霍一鸣。
　　“危险，坐好。”
　　干巴巴的几个字。
　　都能想象出来他干巴巴的声音。
　　蒋容看着屏幕，伸手去关车窗，不自觉地笑了笑。
　　“哇！邓雯，你快看小容容那脸淫`荡的笑容！吓死人了哇！”
　　贺之明瞄着后视镜，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大叫。
　　邓雯这次没骂他，也跟着看过来，“你跟天一的老总关系不错嘛，小蒋。”
　　“没啊，就是认识而已。”蒋容拿着手机，很镇定，“我们是同校出身。”
　　“据去年科研调查数据得知，100间大学中，同校师兄妹的成婚率达到了惊人的99.9%。”贺之明握着方向盘，严肃道：“小容容，相信你此种程度的凡人，最终也逃不过这伟大的概率。”
　　“满嘴跑火车。”身为他同校师妹的邓雯白了他一眼，回头看蒋容，“你们关系好不好？要重视跟他之间的关系，平常多套套近乎，讲讲漂亮话，问问他喜欢洋酒还白酒，西餐还中餐，有空多聚聚，K个歌也不错，好好利用这层关系，天一前景比较广，我们第一次做他们公司生意，一定要争取以后多合作。”
　　蒋容：“……”
　　虽然成功把贺之明的话堵住了她很开心，但谈到工作的邓雯有时候也很令人无言以对。
　　
　　白色的Range Rover在前面匀速行驶。
　　黑色的特斯拉不紧不慢地尾随。
　　拐过与会的山路，驶上坡道，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这两天下榻的度假酒店。
　　两辆车相继停在酒店大门前。
　　蒋容跟邓雯背着背包先下车，贺之明自己到地下车库停车。
　　那边，霍一鸣也正好从车上下来，蒋容瞄了一眼，坐在驾驶座开车的人是任峰。
　　接着后座车门打开，一双修长的大白腿伸了出来。
　　大波浪长发，露背小连衣裙，白色细高跟。
　　李婕儿也跟着来了。
　　四个人碰了个正着。
　　“师姐好。”
　　蒋容躲开霍一鸣的目光，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小师妹好久不见，你也好呀。”李婕儿眯着眼睛一笑，风情万种，“接下来两天一起好好放松一下吧。”
　　蒋容笑着摆摆手。
　　好歹她名义上也是来工作的。
　　“这是霍总的女朋友？”
　　看着两人先进了酒店门口，邓雯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蒋容愣了愣，“不是吧，好像是同学，怎么了？”
　　“以前好像在几个酒会上见过，看起来郎才女貌的，所以有点印象。”邓雯抖了抖背包，“而且那女的眼神不正常。”
　　“……什么叫眼神不正常。”
　　“自己体会。”邓雯耸耸肩。
　　她对这些没兴趣，不过随口一提，说完就自顾自地进酒店门口了。
　　蒋容停了几秒，才跟了进去。
　　酒店建在半山，刚营业了短短几年，装潢用具什么的都很新净。
　　这次小旅行他们特意选了工作日出发，加上不是忘记，所以酒店里也很清静。
　　天一技术部除了各部门留守的一部分员工，来了差不多三十几个人，熙熙攘攘地挤在酒店大堂里。
　　房间是早就预定好了的，几个管事的人把大家的身份证收一收，站在前台check in。
　　邓雯他们先等在一边，等稍后再去登记。
　　几个小哥职业精神满分，一到步就立刻拆封工具，扛着摄像机开始录影。
　　有时候剪片会需要很多不同场景的素材，他们习惯了无时无刻都让摄像机亮起来。
　　有几个漂亮的小姑娘见到镜头对着自己，丝毫不见外地就竖起了一双剪刀手蹭拍。
　　蒋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霍一鸣。
　　他站在休息区，显然注意到了摄像机的存在，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了脸，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似的，直接长腿一迈往门口走去。
　　李婕儿柳眉微蹙，也跟了小碎步跑了出去。
　　蒋容装着没信号的样子，甩着手机往前移动了几步，走到能看见玻璃门外的地方。
　　霍一鸣站在一盆高大的植物旁，背向她，从裤袋摸出一包烟。
　　下一秒，就有袅袅的烟雾升了起来。
　　离得这么远。
　　蒋容都感觉到了他那种明显的烦躁。
　　等他抽完了一支，再摸出第二支。
　　李婕儿站在他身旁，巧笑倩兮地笑着，说了句什么，最后熟稔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霍一鸣侧过头来，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勾了勾唇角，对她笑了笑。
　　俊男美女。
　　场面真是好看。
　　蒋容也不由得感叹。
　　正在这时，霍一鸣突然回头，直直看向她的方向。
　　蒋容吓了一跳，手机一个没拿稳，砰地一声掉地上了。
　　她心痛得不行，连忙蹲下身去捡。
　　万幸万幸，屏幕没裂，不然她可没钱修。
　　再站起身的时候，她脚下不着痕迹地转了半圈，直接背对门口走回了MeM的人堆里。
　　邓雯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门牌卡，“你跟我睡一屋，没意见吧。”
　　看着邓雯身后一脸幽怨的贺之明。
　　蒋容点点头，“好。”
　　?

☆、第三十五章  工作

?　　她们的房间在25楼，是个标准双人房。
　　房间环境不错，宽敞干净，推开落地窗站在阳台，眼前就是毫无遮蔽的无敌海景。
　　蒋容把背包往地上一扔，立刻试了一下今晚要睡的床。
　　软软的，还不错。
　　她有点轻微的认床，但不是很严重。
　　邓雯对海景一点兴趣都没有，坐在沙发上，第一时间接通电源打开笔记本电脑。
　　蒋容听着她噼里啪啦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几乎要睡过去了。
　　这时手机“呜呜呜”地震动起来，邓雯拿起来一看，手下极快地回了信息，转头摇醒蒋容，道：“换衣服吧，他们要出去了。”
　　“啊？现在？去哪里？”蒋容茫然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现在正是中午最晒的时候，哪有人挑这种时候出去的。
　　“说是先逛一会儿，然后再玩水。”邓雯回答。
　　蒋容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换衣服。
　　她是来工作的，不下水。
　　但好歹来了海边，也不好遮得太严实，所有应景地换了背心跟热裤。
　　“雯姐，你防晒要涂厚一点，不然会晒伤。”
　　她从包里翻出两大瓶防晒霜，递了其中一瓶给邓雯。
　　邓雯换好沙滩裙，顺手接了过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口传来一阵节奏怪异的敲门声。
　　“邓雯！小容容！快开门！”
　　不用出声问都知道是谁。
　　蒋容踢着人字拖过去开门。
　　贺之明探了一个脑袋进来，一脸兴奋，道：“邓雯邓雯，我刚才看了广告单，我们两个租个船去海钓吧。”
　　“你是来工作还是来玩的？”邓雯瞥了他一眼，“还海钓。”
　　“当然是工作，”贺之明一本正经，“我们两个先行出海探一探这边有什么上镜好看的地方嘛，我这是充分地为本次工作着想……诶，你怎么不换泳衣啊？”
　　邓雯正对着镜子扎头发，“我又不下水，换什么泳衣。”
　　“来海边不下水，你真是，”贺之明愤怒地指责她，“暴殄天物！浪费！可耻！”
　　“……”
　　“雯姐，我先下去。”蒋容打了个呵欠，彻底打开门板，“老板，让让。”
　　自己先出门，让这两个慢慢解决问题好了。
　　下到一楼，酒店大堂里站满了换上泳衣的男男女女，自家公司的摄像小哥换了泳裤跟衬衫站在外圈。
　　蒋容找了一个比较熟的小哥凑过去问：“他们什么计划？”
　　小哥江湖人称小强，镜头正对准了技术部的一枝花，道：“他们走freestyle路线的，说先逛逛，逛到哪儿好玩就是哪儿。”
　　“……”蒋容无语了一秒，“无所谓了，反正你们专业，抓得住镜头就好。”
　　小强哥颇有余裕地比了个ok。
　　酒店门口停了几辆观光车，是天一的人租的，现在大家都上了车准备打算先下山。
　　山下就是旅游大道，左边是营业的商铺，右边是十里银滩。
　　蒋容的长发被海风吹得猎猎起舞，连忙在车上拢住，编了个蓬松的麻花辫。
　　开着观光车把这里绕了几圈，又一个吃一个当地人极力推荐的手工雪糕之后，他们最终决定先去那个连通海域的水上乐园耍一个下午。
　　水上乐园占地很大，游乐项目也多，天一的人排着队检票进了门，立刻兵分好几十路地各奔喜欢的设施。
　　几个摄像小哥互相打了个手势，追着不同的方向跑了。
　　正所谓后勤不够文案来凑，蒋容跟在小强哥后面上了那个不知道多少米的滑道，看着天一的人排着队，坐在气垫上对着镜头一人说一句话，然后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地掉进水里。
　　“我王小宝！对天发誓！三月不撸！四月不撸！他妈的再也不撸！”
　　噗通。
　　“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oooooooode！”
　　噗通。
　　“人——！一定会死！程序——！一定有bug！”
　　噗通。
　　“我要女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通。
　　这一串下去，蒋容憋笑憋得辛苦，手机震动，她接起来声音都是抖的。
　　“你在哪里？”邓雯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最高的那个滑道上面，跟着小强哥。”
　　“你见着霍总没有？”
　　“霍总？”蒋容环顾一圈，道：“没有，怎么了？”
　　他们坐不同的车，好像刚才从观光车上下来之后，就没看见过他了。
　　这时，邓雯在那头好像跟另一个摄像小哥简短地谈了几句，才回头对蒋容说：“说是在隔壁滩冲浪，你带个人去拍他，本来就是为了拍他才跟来，一个不小心人还溜了。”
　　蒋容听了这话，想了想，应道：“好，我跟小强哥拍完这里去找他。”
　　“那行。”邓雯挂了电话。
　　“找霍总？”小强哥扛着机器，侧了侧头问她。
　　“嗯，说是去冲浪了，也不知道在哪里。”
　　蒋容划着手机屏幕，思忖着应不应该给他打个电话。
　　“喏，不就在那。”小强哥随意地往右前方一指。
　　蒋容眯着眼睛去瞧。
　　他们所在的站台挺高的，看得开阔、
　　右前方的公共沙滩上撑着几把遮阳伞，有人躺着日光浴，有人顶着太阳在打沙滩排球，也有人在浅滩处戏水。
　　更远一点，在白浪翻滚的大海里，有几抹黑色的身影踏着冲浪板，踏在海浪的顶端，自由自在地滑翔。
　　“这么远你都看得清？”蒋容感叹。
　　小强哥耸了耸肩。
　　“走吧，雯姐吩咐了，我们去拍主角。”
　　蒋容收起手机，拍了拍手边一根被太阳晒得微烫的铁管，先行走下了阶梯。
　　海滩的沙子质地细腻，走上去像走在软绵绵的绸缎上。
　　到了海滩那头，蒋容才发现霍一鸣不是自己一个人。
　　李婕儿躺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红色比基尼，薄纱披巾，手边是两杯冰镇西瓜汁。
　　见蒋容带着摄像小哥过来，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笑着说：“来啦？”
　　蒋容笑着点头。
　　李婕儿打趣道：“趁他没空看这里，快多拍一点。”
　　那一边，霍一鸣穿着黑色的冲浪服，穿梭在洁白的浪中，时隐时现。
　　小强哥耸耸肩，低声跟蒋容道：“离太远了，我没带航拍机器”
　　蒋容默默瞪了他一眼，“那怎么办？”
　　“放心放心，等他上岸，上岸的时候要湿不湿的，自然光一打，要多帅有多帅。”小强哥安慰她。
　　蒋容一边瞪他一边跟李婕儿赔笑。
　　没过多久，霍一鸣一手将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捋了上去，一手夹着冲浪板上了岸。
　　小强哥镜头早就扛在肩上，焦点直接对准那抹高大的身影。
　　他远远地察觉了，停在原地，把冲浪板立在沙滩上，没继续往前走。
　　李婕儿轻笑了一声，“这死心眼。”
　　随后端起手边一杯西瓜汁走出了伞下。
　　蒋容看着霍一鸣接过她手里的西瓜汁，微微躬身听她讲了什么话，抬头望了蒋容他们一眼。
　　随后她朝小强哥招了招手。
　　小强哥扛着摄像机慢慢推进镜头。
　　霍一鸣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动。
　　蒋容看得出。
　　他在忍耐。
　　蒋容深呼吸一口气，小跑跟了过去。
　　“我不行……你自己……多无聊……”
　　“……冲浪板……跟拍……”
　　刚靠近，就听见李婕儿跟小强哥隐约的对话。
　　见她过来了，李婕儿就笑着问道：“小师妹，会游泳吗？”
　　蒋容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小强哥，最后看了看霍一鸣，点头：“会的。”
　　李婕儿的笑容更深了，“我就说，你是海边出生的，游泳一定很好。”
　　蒋容刚想说自己游泳其实也只勉勉强强自由式游得起来，淹不死而已。
　　小强哥就接着道：“是这样的，我想在冲浪板上装个摄像头，拍近景，你身上再挂一个，拍中景，我站沙滩上，拍远景。三个景切换，效果出来，绝了。”
　　“……”蒋容好半天才憋出喉咙里的话，“……我身上挂一个，站哪里？”
　　“站海里呀站哪里，”小强哥说完凑到她耳边，道：“我们就只有两个人，我要抓机，不是你去谁去？”又压低声音，“你跟他熟，你抓摄像的话，他应该没有像对我那么排斥。”
　　“……你从哪里看出他对我没那么排斥。”蒋容无语。
　　“这是成功男士的直觉。”
　　小强哥挺直了身板，一拍胸脯。
　　“我不方便下水，就在边上看你们啦。”李婕儿结果霍一鸣手里的西瓜汁，笑眯眯地踩着沙子走了。
　　小强哥从背包里翻出一个便携式的摄像头比划了一下，随后熟练地绑在蒋容的手臂上，就跟着李婕儿往后撤到遮阳伞的阴凉处了。
　　蒋容站在原地，跟霍一鸣面面相觑。
　　?

☆、第三十六章  冲浪

?　　半晌，霍一鸣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会冲浪吗？”
　　蒋容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手臂上的设备，摇了摇头，“在岸边上过一两节理论课，没实践过。”
　　她平衡能力不太好。
　　霍一鸣垂下眼睛看她，“要不要，试一下？”
　　蒋容愣了愣，她来工作的，被人看见的话，不太好吧。
　　她的表情简直就是她内心最好的呈现。
　　“没关系，我水平还可以，再给你找个教练。”
　　霍一鸣抿了抿嘴唇，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遮阳伞下有说有笑的两个人，说：“你不是要拍我吗，我冲浪的浪点离浅海有些距离，你踩着水拍不了。”
　　蒋容也回过头去。
　　那个说好了要拍远景的小强哥正忙着显摆他蹩脚的魔术跟笑话逗李婕儿开心，眼角都没瞟他们一下，更别说摄像了。
　　“可是，我……”她有点为难。
　　她去不去冲浪跟摄像有什么关系？
　　“你在旁边，我没那么紧张。”
　　霍一鸣突然说。
　　她居然秒懂他指的是什么。
　　蒋容痛苦地衡量了一下。
　　这是她进MeM以来第一个参与主要策划的大项目……看霍一鸣那么抗拒镜头的程度……下次拍近距离都不知道还肯不肯这么合作……还是冲浪这么帅的运动……
　　蒋容点点头，“……好吧。”
　　霍一鸣带他到沙滩上一家简易搭建的冲浪店里买了套冲浪服，顺便租了个泡沫长板，这种版型比较适合初学者。
　　等蒋容到附近的公共洗手间换好装备，他请了个冲浪店的教练给她作初学者教学。
　　教练简单教了蒋容一些需要注意的规则跟基本动作，又科普了几个适合初学者联系的浪点，领着霍一鸣和蒋容走了过去。
　　蒋容换上了一身黑的冲浪服——据说防晒掉皮，抱着长长的冲浪板，一步深一步浅地跟在教练和霍一鸣身后。
　　满脑子纠结。
　　……她怎么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呢？
　　还有。
　　她去不去冲浪到底跟摄像有什么关系啊？
　　然而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时间能让她深究这个问题。
　　踩着沙子到了一处浪花卷起来比较频繁的海域，教练吩咐她放下冲浪板做二十分钟热身运动。
　　蒋容心想，我现在已经够热了啊，还要多热。
　　当然嘴上是不怎么敢说的，只能站在遮阳伞下跟着教练的动作来来回回地跳呀，动呀，拉筋呀。
　　霍一鸣站在一边定定地看。
　　冲浪教练是挺年轻的小伙子，名字叫阿伟，二十五六岁出头，是本地人，全身都晒得黝黑黝黑的，只有一排整齐的牙齿闪亮亮地白，而且普通话不太标准，N跟L不分，前鼻音后鼻音不分。
　　“你吕盆友，悟性高，悟性高。”
　　看着蒋容自己在一边蹦蹦跳跳地出汗，他龇着大白牙走过来跟霍一鸣夸蒋容。
　　这话说得。
　　悟性。
　　做个热身运动有多讲究悟性？
　　好像蒋容天资聪颖，得了他的真传，压腿压出了朵花儿似的。
　　一看就知道没话找话。
　　但霍一鸣居然难得地，对一个陌生人笑了笑。
　　这一笑，差点把阿伟一个大男人笑脸红了。
　　哇，还好自己皮肤黑黑的看不太出来。
　　阿伟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
　　醒醒啊，阿伟。
　　霍一鸣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运动防水表，低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
　　“啊？”阿伟反应过来，急忙道：“哦，对对对，下一步下一步。”
　　他小跑几步到蒋容跟前，“可以了可以了，接下来教你基本动作。”
　　蒋容似模似样地跟着练习了一下划水动作跟站板动作。
　　等到阿伟觉得差不多了，可以进行下一步。
　　接下来。
　　终于要下水了。
　　蒋容抱着又长又厚的冲浪板，站在阴凉处看阿伟去观察浪点的情况，心里有点紧张。
　　霍一鸣也拿着自己的板子过来，单手纠正她拿板的姿势，“冲浪板要直着拿，不然风大的时候会打到自己，刚才不是说过了？”
　　蒋容连忙改正，“一时忘了。”
　　霍一鸣的大手好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那力道太轻了。
　　以至于蒋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别怕。”
　　他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阿伟在前面向他们招手，“来来来！两位老板，现在浪多，太阳也不毒，趁现在了！”
　　“走吧。”蒋容把安全绳绑在右脚上，低着头，踩着洁白的沙子向前走。
　　初学者的冲浪板为了安全起见，一般都比较长比较大，与其他板不同，可以让初学者趴在上面不沉到水下去。
　　明知道冲浪板不重，霍一鸣走了几步，还是悄悄凑上去，帮她托起了板子尾部。
　　“现在就开死实践，跟我干才教你的一样，不蓝的不蓝的。”
　　阿伟带她踩水到一米左右的浪点，这里水深大概到她齐胸位置，“不要怕摔下来，第一次，都阵常的，有教练在，有你蓝盆友在，不会粗事的。”
　　他的口音跟无影很像，很认真，但很歪。
　　蒋容听着只顾得憋笑，紧张的心理都去了大半，倒忽略了他那句“蓝盆友”。
　　她想着刚才教练教自己的东西，爬上冲浪板，整个人趴在上面。
　　霍一鸣过来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划水的时候，脚要留在板子外面。”
　　对哦。
　　教练有说过。
　　她听话地向后面滑了一下。
　　冲浪板为了增加板子与运动员之间的摩擦力，方便运动员站立，所以打了一层蜡。如果不穿冲浪服，皮肤直接接触冲浪板的话，几分钟下来很有可能就会磨破皮。
　　不过要是冲浪服再厚一点就好了。蒋容想。
　　趴在板子上没一会儿，她的肋骨就硌得有点疼，随着小浪花打过来，板子上下起伏，下巴也硌得有点疼。
　　毕竟是懂水性的，板上划水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直行很顺利。
　　马上就要迎来了第一个浪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冲浪板调转方向，等待抓浪。
　　却没想到划水这种事，直行容易，转向难。
　　看她半天没转过来，霍一鸣踩着水，单手抓着她的板把她转了过来。
　　“双手撑在胸下面，看浪差不多到位了，马上利用上身力量起乘。”霍一鸣伸手把她贴在额头上的湿发往后面捋了捋，又说：“不用着急，慢慢来。”
　　蒋容咽了咽唾沫，点头。
　　阿伟要去扶蒋容冲浪板的动作还停在半空。
　　这位老板抢他动作也就算了，连对白也抢。
　　要不要这样啊。他愠怒。
　　冲浪教练是有尊严的啊。
　　第一个浪盖过来的时候，蒋容双手撑在胸下，站到了冲浪板上。
　　然后噗通一声。
　　瞬间栽了下来。
　　之前已经说过了，她平衡能力不怎么好。
　　栽在水里感觉不太好受，蒋容咕咚咕咚地，差点呛了一口水。
　　微微睁开眼打算上浮的时候，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扶住她，把她托出了水面。
　　顺便帮她把像海带一样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那一边，阿伟扶着冲浪板，以免打到蒋容，“阵常的，阵常的，再来。”
　　蒋容抹了一把脸，抓着冲浪板趴了上去，等待下一个浪。
　　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转头看踩在水里的霍一鸣，“你不去玩吗？”
　　“我等你。”他回答。
　　说完，游开了一个安全距离，打着手势，示意她看后方的浪。
　　蒋容下意识捂了一下手臂上的摄像头。
　　阿伟游过来扶着她的冲浪板，给她讲解她动作中的错误，又给她讲解抓浪的时机。
　　随后练习了大半个小时左右，蒋容期间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终于可以摇摇晃晃地站到冲浪板上滑小小的一段距离了。
　　下板的时候蒋容兴奋得脸都红了。
　　“你看见了吗！我刚才！我刚才站起来了！”她雀跃着声音去看霍一鸣。
　　霍一鸣抿着嘴唇对她笑了笑。
　　阳光灿烂，海水澄澈。
　　他浑身沐浴在光芒之下，与她咫尺之隔，英俊至此。
　　可能是激烈运动的缘故，蒋容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为了掩饰，她又趴到了冲浪板上。
　　“要不要休息一下？”霍一鸣问她。
　　她摇了摇头。
　　现在日光弱了一些，在水里感觉很舒服，运动起来好像也不知道累。
　　“你呢，你不去前面一点的地方吗？”她趴在板子上，侧过头看他。
　　“没事。”
　　他伸出手，像是想碰她的脸，然而只是搭在她的板上，说：“刚才浪大，打到脸了吗？”
　　她松开抓板子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眼底水光流转，“打到了，好疼。”
　　他轻轻地笑了笑。
　　霍一鸣今天笑得太多了。
　　蒋容没敢再看他，趴上冲浪板，奋力地向前划去。
　　他抿着嘴唇，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阿伟在一边已经开始独自浮着晒太阳了。
　　哎哎哎，反正那边又不需要自己。
　　哦。对了。
　　他手里还拿着摄像机。
　　教练变摄像师，他也忘了问那个老板会不会给他加钱。
　　?

☆、第三十七章  宵夜

?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慢慢擦黑了。
　　海平线上的光线暗淡下来，云朵染上红霞。
　　蒋容气喘吁吁地抱着冲浪板回到沙滩上，只感觉脸大概已经疼得肿了起来，连下巴、肋骨都被磨得生疼。
　　霍一鸣走在她后面，几步追上来。
　　“先坐下。”他对她说。
　　蒋容几乎是立刻听令似的瘫坐在沙滩上。
　　刚才在水里玩得疯，没察觉，一上水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生生抽离了，四肢软趴趴的，都不听使唤。
　　“好累。”她不自觉地软着声音向他抱怨，“我不知道冲个浪会这么累。”
　　他似乎是闷闷地笑了，蹲下身来帮她解脚上的安全皮带。
　　蒋容累得不行，完全懒得去想自己赤`裸的脚踩在他大腿上的姿势有多暧昧。
　　“你体力太差了。”
　　霍一鸣唇角还嚼着笑，把皮带解开后还顺势拍了拍她脚底沾到的沙子。
　　她的脸没来由地热了热。
　　等她喘了一阵子，霍一鸣又低头看她，“起得来吗？”
　　“……应该。”
　　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小腿肚子没有那么发颤了，蒋容咽了一下唾沫，撑着地面准备慢慢起来。
　　结果一起身，脑子刷地一片空白，脚下还是摇摇晃晃地踉跄了一下。
　　霍一鸣反应迅速地搂住了她的腰。
　　“你先站着缓一缓。”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没、没事。”
　　她有点不好意思，双手半握成拳抵在霍一鸣胸口，想稍稍拉开些距离。
　　霍一鸣没动。
　　“你吕盆友可能有点脱水了，来，你先给她喂几口水。”冲浪教练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过来给他们。
　　霍一鸣点点头，一手搂着蒋容的腰，一手接过其中一瓶水，利索地拧开瓶盖，送到了蒋容的嘴边。
　　蒋容手指发颤，连拿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处，难耐地就着他的动作灌了几大口。
　　补充了水分，手脚的力气才算慢慢回位了一些。
　　霍一鸣腾不出手来拿第二瓶水，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怀里喘气的蒋容，见她没力气看自己，不声不响地抬起手里的瓶子喝了几口。
　　蒋容软软地靠着霍一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脑子里跟浆糊一样，早知道自己这么没用，打死都不下水了。
　　突然。
　　“咔擦。”
　　听着身后传来的快门声音，蒋容和霍一鸣齐齐抬头。
　　“嘿嘿嘿嘿，不好意思哈，忘关闪光灯了，你们继续，继续继续。”
　　拿着相机的小强哥一脸淫`荡地冲他们笑。
　　蒋容一看清他镜头对准的方向，立马咬牙推开霍一鸣，站了个笔挺，解释道：“不是那样的，我冲浪冲得手趴脚软，霍先生他……”
　　“嘿嘿嘿嘿，没事没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强哥打断她的解释，还是那脸令人发毛的笑，“相片送你们哈，多好看啊这构图，人靓景美，虽然不小心开了闪光灯，不过没曝光，还是好看的嘿嘿嘿嘿。”
　　然后一阵小跑过来把相纸塞进霍一鸣手里。
　　蒋容低头一看。
　　是即影即有的相纸。
　　原来他刚才拿着的是宝丽来。
　　再抬头看他，他已经一脸光荣地端着自己的宝贝古董相机“嘿嘿嘿”地颠着小肚腩溜了。
　　相片上，霍一鸣一手搂着她，她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身后是平静却汹涌的大海，与火红的落霞。
　　他们湿漉漉地靠在一起。
　　像一对亲密的爱人。
　　蒋容尴尬得不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此刻不再身体接触，但四目相对，好像反而更不好意思。
　　“……谢谢，我好一点了，”顿了顿，“回去吧？”
　　“嗯。”
　　霍一鸣不动声色地把相纸藏在手心里，看见她还在微微打颤，不由道：“我背你？”
　　蒋容哪可能答应，摇了一摇头，不够，再摇了摇，“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霍一鸣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勉强她。
　　前面就是沙滩上公共淋浴的洗手间。
　　两人慢慢地挪了过去，准备冲个澡换身衣服回酒店集合。
　　霍一鸣动作快，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站在外面等蒋容。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面对大海，背对她，夕阳照着他硬朗的轮廓，发出淡淡的茸光。
　　她冲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等了一会儿，她慢慢走了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好了？”
　　他回过头来。
　　她点了点头。
　　时间正好。
　　“一鸣！小师妹！快点！差不多是时间集合吃完饭了哦！”
　　不远处，李婕儿一边往他们走来一边挥手，应该是找人来了。
　　霍一鸣抬了抬手权当应答。
　　从沙滩到酒店的这一段路，是李婕儿搀着她回去的。
　　她满脸真诚地道了谢，摸出手机给邓雯打了个电话，说她有点不舒服，就不一起去吃饭了，先回房去睡一觉。
　　邓雯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心想也没什么非要她在不可的理由，大大方方地就准了。
　　蒋容几乎是一进房间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这会儿还哪有什么认床不认床的矫情毛病，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这一睡，再醒来就是晚上十一点多。
　　蒋容攒足了精神起床，摸出手机一看，上面好几条短信。
　　其中两条是邓雯发来的。
　　“要给你打包个什么？”
　　“天一的人临时决定要在沙滩弄篝火，会晚回，你醒了自己找吃的。”
　　一条是许璐璐发来的。
　　“阿虾说要来C城？你怎么今天没上游戏啊？”
　　还有一条是霍一鸣发来的。
　　一条空白短信。
　　蒋容动手回了邓雯的信息，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直到空荡荡的胃发出不满的抗议，她才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拿起手包打算出门觅个食。
　　这里是国家5A自然风景旅游区，缺什么都不会缺基础的配套服务，到了深夜街上依然人气挺旺，甚至因为凉快，比起白天的时候人流更多了。
　　宵夜摊遍地开花，走两步就遇见一个。
　　蒋容先买了一杯奶盖，一边喝一边四处打量着哪家看上去更好吃。
　　最后还是选了一家人不那么多的烧烤摊坐下来，贝类和海虾看起来很新鲜，她一样来了一两斤，再加上一些鸡中翅啊牛肉啊蔬菜啊什么的，完了心满意足地坐在小桌子旁边的小板凳上耐心地等。
　　老板娘手势很好，翻串儿涂酱料都很迅速。
　　蒋容离得不远，隐隐好像能嗅到蛤仔开口时的鲜味。
　　她是真的饿得不行了。
　　蛤仔和青口一上桌，她就使着筷子去夹。也顾不上烫不烫嘴，匆匆忙忙地就几颗下肚。
　　不过她即便心里再急，基本的吃相还是有的。
　　高擎书本网出身，对高景行和她的礼仪问题都抓得紧。
　　在她解决完一大盘贝类，准备伸手去拿虾串的时候，李婕儿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哎呀，小师妹！”
　　她甜美的嗓音差点被隔壁桌几个大汉的猜拳声盖了过去。
　　蒋容举着虾串抬头。
　　李婕儿站在霍一鸣身边冲她笑着打招呼。
　　蒋容扯出笑容，挥了挥手中的虾串，“师姐，霍先生，好巧。”
　　“怎么我是师姐了，他还是霍先生啊？”李婕儿自来熟地拖开对面一张小板凳坐下来，笑道：“多生分。”
　　蒋容笑了笑，忙着剥虾壳，没回这句话。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呀？我们在那边烤篝火玩游戏呢，一起过去？”李婕儿邀她。
　　她摇了摇头，婉谢道：“不了，我不太舒服，等下还要回去再睡一觉，你们好好玩。”
　　“这样啊，好可惜，是不是下午冲浪冲太久，累着了？”
　　“好像是。”蒋容笑道。
　　“那你赶紧吃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女孩子没关系吧？要不我跟一鸣等你吃完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蒋容连忙摆手，“就是吃个路边摊而已，这里离酒店很近，很安全的。”
　　李婕儿想想也是，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李婕儿就拖着霍一鸣走了。
　　目送他们走远，蒋容的笑容停在唇角，拿起半凉的虾串咬了一口。
　　五分钟后，最后点的烤茄子上桌了。
　　吃完这个就回去洗澡玩游戏，蒋容想，不知道酒店网络怎么样。
　　这时，隔壁桌靠她近的一个大男孩突然回过头来问她：“靓女，你一个人哇？要不要过来玩杀人游戏？”
　　蒋容看了看他们一桌人，人数不多，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像是结伴出来玩的大学生。
　　她轻笑着摇摇头，“不了，谢谢。”
　　大男孩以为她是害羞怕生，劝道：“不要怕哇，我们不是坏人，一起玩玩也没所谓的哇，我们人这么好，大家一下子就熟了哇。”
　　“真的不了，我不会玩杀人游戏。”蒋容还维持着礼貌的笑。
　　大男孩却像来劲儿了一样，把身体完全转向了蒋容那边，“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哇，很简单的，人少玩起来不开心，你来了大家都热烈欢迎哇。”
　　他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蒋容有点憋不住笑，还没来得及第三次拒绝，自己身边瞬间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谢谢，不过她要回去休息了。”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
　　是霍一鸣。
　　?

☆、第三十八章  心情

?　　看见霍一鸣身强体壮的，大男孩吹了声口哨，也不再勉强，只道一声：“靓女，你男朋友，帅哦。”
　　蒋容没笑，也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埋头继续吃虾。
　　期间一眼都没看霍一鸣。
　　霍一鸣坐在对面，气息微微有些乱。
　　他刚才是跑过来的，虽然距离并不远，但他跑的速度很快，加上心情忐忑，此时心脏跳得有些快。
　　蒋容捏着细长的竹签，用牙齿灵巧地咬开虾壳，嫣红的舌尖若隐若现，嘴唇沾上了一点酱料，被她随意地用纸巾抹去。
　　霍一鸣就那么沉默地看着，蒋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老板娘，麻烦结账。”
　　直到吃干净最后一只虾，蒋容才拆开湿巾擦干净手指，抬手喊老板娘过来。
　　“总共是124。”老板娘看了看她桌上的竹签，报出了一个数字。
　　蒋容点点头，打开桌子上的手包。
　　霍一鸣却先一步摸出钱夹，递了两张红色大钞给老板娘。
　　蒋容半站起身来按住了他的手腕，礼貌地笑了笑，“不用了，霍先生。”
　　霍一鸣眼睛直直地瞪着她。
　　蒋容没理，从自己的手包里拿了不多不少124块钱给了老板娘，说：“给你，刚刚好。”
　　老板娘憨实一笑，来回看了这对年轻男女一眼，收了钱就转身回烧烤摊旁边继续烧东西了。
　　霍一鸣的手还保持着刚才被蒋容按住的姿势，手指捏着两张钞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收了回来。
　　蒋容率先站起来，拿好手包跟手机走了出去。
　　刚才跟她搭讪的大男孩见她离座，伸直手臂跟她摆了摆手，“拜拜靓女，有缘再见哇，下次一定拉你跟我们一起玩哇。”
　　有时候在路上遇见的陌生人总是很有趣。
　　蒋容忍俊不禁，跟他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霍一鸣一声不响地跟了过来。
　　蒋容这时才看了看他，微笑道：“我回酒店，霍先生呢？”
　　霍一鸣没半点迟疑，说：“跟你一起。”
　　蒋容沉吟半晌，说：“你们部门人都在篝火那边，你这么早回去，不太好。”
　　“没事。”霍一鸣抿了抿嘴唇，道：“热。”
　　这下蒋容也不再多言，点点头，踢着人字拖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霍一鸣双手插袋，缓步跟在后面。
　　夜色撩人。
　　天空中半点浮云也没有，月亮高高地悬在头顶，发出皓白的光。
　　还不到很热的夏，新鲜的海风从遥远的他方向岸上吹来，拂起她披在肩上的长发。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各怀心事。
　　十分钟后。
　　爬上小半山坡，进了酒店门口，满室灯光。
　　蒋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这才短短几分钟，后面那道目光简直烧得她后脑勺都快起火了。
　　她回头冲他笑笑，“那么，晚安了，霍先生。”
　　霍一鸣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眉头紧蹙，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他宽厚的手掌像捏小鸡仔一样捏着自己，说：“疼。”
　　霍一鸣抿了抿嘴唇，松开手，眼睛却还是没移开。
　　蒋容没看他，伸手去按电梯按钮。
　　“……失礼了，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晚安。”
　　霍一鸣没跟进来电梯。
　　她按下关门键，又冲他笑了笑。
　　他面无表情，但明显心情不好，看着电梯门缓缓将她的身影掩去。
　　嘀。
　　蒋容刷卡回房，先倒了一杯白开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刚才几步路走得她口干舌燥的，心血不顺。
　　她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居然敢摆这种谱。
　　累傻了大概。
　　她安慰自己，明天就好，明天就好。
　　看了看时间，还不是很晚，她决定等邓雯回来，免得待会儿邓雯进门要摸瞎，
　　查了一下酒店的wifi密码，她插了电源，打开电脑上游戏。
　　一上线，她的角色就停在岩山大漠。
　　无踪给她发了组队邀请。
　　最近他们一起玩的时间越来越多，几乎是一上线就组在一起，连日常都开始一起等着做了。
　　她没有一丝犹豫地点了同意。
　　队伍里除了她，还有君临甜虾。
　　无踪发了请求让她传送至队友身边，她点了同意。
　　画面跳转。
　　天水城。
　　进了地图之后，镜头一直往上推，从高耸的城墙上看下去，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当前]一只菠萝：……你怎么爬上来的？
　　天水城城墙非常高，又没有房顶之类的可辅助攀爬，只能靠着城墙上距离挺远的几个小砖块慢慢往上爬，能顺利登顶的玩家不多。
　　[当前]无踪：他拉我上来的。
　　无踪回答。
　　他？
　　君临甜虾？
　　怎么可能。
　　这个假设连半秒钟都不到，就被否定了。
　　蒋容转了转视角，发现原来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君子。
　　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
　　再远一点儿的城垛处，趴着君临甜虾红通通的尸体。
　　魔王气定神闲地坐在尸体上面打坐。
　　[当前]一只菠萝：怎么突然想着上城墙来。
　　[当前]无踪：风景好嘛，哈哈哈。
　　蒋容托着下巴看屏幕，上面浮云叆叇，只隐隐露出皇宫精致的飞檐，恍如仙境。
　　那一头，君临甜虾跟魔王正在小学生一样斗嘴。
　　无踪巴巴地跑过，叫他们配合姿势截了几张图。
　　[当前]无踪：@叫我魔王大人，恭喜恭喜，今天完成20杀，哈哈哈。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嗯。
　　[当前]君临甜虾：嗯你个大头鬼，他妈的还想压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起来。
　　魔王按照惯例没动。
　　君临甜虾看见蒋容过来了，也无心跟他继续吵，话题一秒转到他来C城的事情。
　　[当前]君临甜虾：阿姨，我定了下星期四中午的机票，大概下午到，到时记得去接我。
　　[当前]一只菠萝：你多大个人了，机场地下就有地铁，自己不会导航进城？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我没去过C城嘛。
　　[当前]一只菠萝：麻烦你看下身份证自己几几年出生，再掰一下手指算一下自己的岁数。
　　[当前]君临甜虾：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也是远方来客，你也不上点儿心接待。
　　[当前]无踪：不然我去接你啊，哈哈哈。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你要去C城？
　　蒋容还没打好字。
　　无踪跟魔王的对话框就同时在头顶弹了出来。
　　君临甜虾复活时间到，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
　　[当前]君临甜虾：好好好好好好，接我顺便请我吃个下午茶啊。
　　[当前]无踪：好的呀好的呀，到时我去机场接你。
　　直接忽略了魔王的话。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君临甜虾，你要去C城？
　　魔王见他不回话，又问了几遍。
　　对话框在头顶刷了三四次。
　　君临甜虾装瞎不成功，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
　　[当前]君临甜虾：问来干嘛？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给个准话，是不是。
　　[当前]君临甜虾：切，是又怎样，老子去哪干你屁事。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在C城。
　　君临甜虾顿了顿。
　　[当前]君临甜虾：……你在哪里干我屁事。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我找你。
　　[当前]君临甜虾：……神经，我怎么可能见你，我们真人PK吗？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怂？
　　[当前]君临甜虾：卧槽，老子怎么着也混了个跆拳道黑带四段，有种你……
　　君临甜虾的话又截然而止。
　　叮。
　　[系统]你的好友君临甜虾下线了。
　　[当前]一只菠萝：……唔，你知道的。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嗯。
　　他学校寝室断电时间，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
　　魔王站着没动，也没离开。
　　站在一边像是在看深海鱼油玩儿似的跟无踪切磋。
　　闲着无聊，蒋容突然想问问魔王总是追着君临甜虾跑的理由。
　　阿虾好像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看现在场景也不尴尬，便想着随口问一句。
　　[当前]一只菠萝：@叫我魔王大人，那个，我能问下你追杀阿虾的原因么？
　　过了挺长的一段时间，魔王都没有回答。
　　蒋容自讨无趣，都打算说句什么把这章盖过去了，魔王的头顶才迟迟弹出对话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他人渣。
　　[当前]一只菠萝：……你具体是指哪件事？
　　不是蒋容补刀，而是事实就是那么一回事，君临甜虾干过的蠢事大概能有1个G的txt那么多。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他之前经常跟一个叫 @跪下喊女王的奶妈一起。
　　蒋容回忆了一下。
　　[当前]一只菠萝：唔，我有点印象，他们好过一段时间。
　　前阵子君临甜虾经常带着这个奶妈到处惹是生非，她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见过好几次。小姑娘很活泼，有点话唠属性。
　　这时，魔王继续说话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他们网恋。
　　[当前]一只菠萝：……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那个人渣甩了她。
　　[当前]一只菠萝：……
　　蒋容心里冒出了好几个猜测。
　　朋友？女朋友？亲人？
　　无非这几个选项。
　　[当前]一只菠萝：……她是你的？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亲妹妹。
　　啊，中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他们分手之后，她哭了三天三夜。
　　人渣啊，君临甜虾。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她嗓门很大。
　　嗯，她在YY听过她声音，是有点大。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闹着要我帮她报仇。
　　呃，受了情伤嘛，小姑娘家的，也可以理解。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她今年十岁。
　　……
　　蒋容喷了。
　　无踪难得一句话都不插地看完全场，此时终于忍不住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当前]无踪：妈啊，阿虾真的是，哈哈哈，最萌年龄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深海鱼油也跟上。
　　[当前]深海鱼油补充维生素诶：帮里弟兄还以为你接了什么私单，老王，原来你有如此苦衷，当初错怪你了。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嗯。
　　蒋容打开好友列表看了一眼君临甜虾灰色的ID，想起当时他带着女王挺高调地秀恩爱，还不时地幻想着奔现的那段时期，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果然人渣啊这个。
　　但蒋容还是勉强抓住了最后一丝作为徒弟的良心。
　　[当前]一只菠萝：阿虾知道么？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他不用知道。
　　[当前]一只菠萝：你打算一直杀到什么时候？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他2月22号13点40分发的分手信息。
　　[当前]一只菠萝：所以……
　　蒋容有一丝预感。
　　[当前]叫我魔王大人：222134次。
　　蒋容又喷了。
　　一边拍桌子笑，一边抓起手机没头没脑地给君临甜虾发了条短信。
　　“师父，鉴于你的人生实在太可怜，徒儿决定以后对你好一点，啾咪！”
　　回头再看游戏界面。
　　蒋容噼里啪啦打字。
　　[当前]一只菠萝：祝愿你早日完成目标。
　　又笑着补上一句。
　　[当前]一只菠萝：真心的。
　　当晚，蒋容心情挺好地入睡了。
　　?

☆、第三十九章 李婕儿

?　　第二日。
　　蒋容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吸鼻子。
　　邓雯洗漱完出来，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烧了？”
　　“应该只是感冒。”
　　蒋容摸了摸脸，感觉今天有点水肿。
　　“我叫客房服务拿点药过来，”邓雯拿起座机，又挂掉，说，“不，你还是先跟我下去吃个早餐。”
　　蒋容点点头。
　　“头晕吗？”
　　邓雯从她背包找了一套衣服扔到床上。
　　蒋容脱掉睡衣换上背心，外搭件长袖衬衫，道：“还好，就是流鼻涕。”
　　还有手手脚脚像灌了铅一样重。
　　她起床，随随便便整理一下就跟邓雯出了门。
　　“昨天把重头的拍了，我熬夜看了看你拍的那些，也能用，今天没什么事，你别跟着了，在房里躺躺。”
　　等电梯的时候，邓雯对她说。
　　她虽然是工作狂，但对下属还是很好的。
　　“哇，带薪假期吗？”蒋容笑，然后摇头，“算了，哪有那么金贵。”
　　叮。
　　电梯门徐徐向两侧打开。
　　里面站着正在交谈的三个人。
　　霍一鸣和李婕儿，还有贺之明。
　　25楼以上是高级客房。这几个人都一人一间住在上面。
　　“早安啊邓雯！”
　　贺之明的笑容一大早开始很招摇，还顺便揉了揉蒋容无精打采的脑袋，“小容容你是梦见英俊的老板我了吗，虽然我的心是邓雯的，但我的臂膀还可以留给你哟。”
　　“早上好，霍总，李部长。”
　　邓雯选择性忽略他，转而向霍一鸣和李婕儿问好。
　　蒋容身为食物链最底层，理所当一个一个地问了早安。
　　有客户在，又不能像在公司一样反击贺之明的恶心兮兮的话。
　　只能面对按钮杵着，悄悄吸鼻子。
　　封闭的空间里满是贺之明大喇喇讲笑话的声音，间或夹着几声邓雯的冷哼，以及李婕儿笑意盈盈的捧场。
　　也幸亏如此，自己吸鼻子的声音才得以掩饰住，没那么尴尬。
　　啊。
　　兜里忘记带纸巾，快要吃到鼻涕了。
　　四面都是花纹繁复的镜子，霍一鸣站在蒋容身后。
　　她知道他在透过镜子看自己的脸。
　　一动不动地。
　　她肿着脸，流着鼻涕，没敢抬头。
　　没用眼睛去确认。
　　但她就是知道。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就餐的楼层。
　　蒋容按着电梯按钮等几位食物链高层先出去。
　　霍一鸣是最后出去的那个，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擦过她凉凉的鼻尖。
　　他的动作很快，不过三四秒的工夫。
　　先出去的三个人都没有看见。
　　李婕儿回身招呼，“快点呀，一鸣。”
　　霍一鸣点头，迈步走过去。
　　蒋容看着他最后放在自己手心的纸巾，瞪着眼睛，也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早餐有的人选择下来吃，有的人选择赖床，没有强制规定。
　　天一占的两张大长桌子没坐满，李婕儿招手请MeM的人一起过来吃。
　　昨天玩了一天一夜，天一的人跟他们都混熟了，一起吃东西也不拘谨，反而有说有笑的。
　　早餐是自助式的，菜式还算丰盛。
　　人一多，话就多，吃东西花的时间理所当然也就长了一些。
　　吃到一半，霍一鸣没留话，拿着手机先行离席。
　　“老大去哪？”一个咬着三明治的眼镜姑娘问了一句。
　　“拿着手机呢，公司打电话来了吧。”有人回她。
　　“该不会又去……”突然有人打趣，做了个双手敲键盘的动作。
　　这句话像个开关，好几个人都龇着大白牙笑了起来。
　　“老大真是从各个方面为公司着想！”
　　“典型的出钱又出力啊！”
　　“劳模劳模！”
　　“你们懂个屁，老大那是在试bug好吧！”
　　他们说的挺起劲。
　　蒋容坐在桌尾，离得远，也没听太懂，只顾着埋头喝白粥。
　　这时，任峰揉着眼睛走过来，拿了一个碗坐在她身边。
　　“早啊美女师姐。”
　　还露出萌萌的小酒窝跟她打招呼。
　　“刚起啊你？”蒋容笑着看他。
　　他头发微翘，还带着一身起床气。
　　任峰羞赧地挠了挠头，伸手拿了一杯豆浆过来喝。
　　然后从口袋里悄悄拿了一盒硬硬的东西出来，在桌下递给蒋容。
　　压低声音，道：“师姐，这个给你。”
　　蒋容接过手里一看，愣了。
　　任峰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豆浆，跟她摆摆手，“我去睡个回笼觉啦，师姐你要注意身体。”
　　说完就踢着酒店拖鞋走了。
　　仿佛刚才就是一场梦游。
　　蒋容慢慢摊开手里的东西看。
　　那是一盒感冒胶囊。
　　吃完早餐，大家差不多一起起身，准备回房换身泳衣，约好40分钟后一楼集合，坐船过对面小岛玩。
　　蒋容捏着药盒也站起身来，准备回房。
　　“小师妹。”李婕儿笑眯眯地喊住她。
　　“师姐。”蒋容也礼貌笑笑。
　　“有空吗，聊一聊？”李婕儿邀她。
　　两人站在空中花园的木板露台上。
　　蒋容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准备等一下把胶囊吃了。
　　李婕儿看了看她手中的药片板，“不舒服？”
　　蒋容笑笑，“有点感冒，大概是昨天没把头发吹干就睡，冷气又开太猛。”
　　李婕儿倒没关注她是怎么病上的，只说：“这药，是一鸣给你买的吧。”
　　蒋容思忖半晌，才点了点头，“霍先生好心。”
　　“他对你，很在意。”李婕儿说，脸上还带着那种迷人的笑。
　　蒋容捏着纸杯，还是那句话，“霍先生好心。”
　　李婕儿接着说：“我跟一鸣，在一起过。”
　　蒋容没说话，喝了一口白开水。
　　水温还是有点烫。
　　“大学的时候。”李婕儿也不在意她不回话，竖起两根手指，道：“大概两个星期。”
　　蒋容看向她。
　　“中间就看了一场电影，牵了个手，连抱都没抱，”李婕儿笑，“牵手还是我主动的。”
　　“是吗。”蒋容无话可说，只能随口搭了一句。
　　“也是当初我缠他缠得紧。”
　　李婕儿笑得更迷人，“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大概是一鸣的初恋。”
　　蒋容微微焦躁地又喝了一口水。
　　有点理不清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但，真的不清楚吗。
　　“听说，昨天晚上你生他气了。”
　　李婕儿突然话锋一转，有些促狭地看着她。
　　“没有，”蒋容很快否认，表情微微笑着，声音很小，“没有的。”
　　“他送我去沙滩时我就看出来了，”李婕儿托着腮，还是笑，“你心里不舒服。”
　　蒋容没再说话，双手抓着面前的围栏。
　　她整个人都是虚的。
　　“到了沙滩上，我才跟他提了一下，说你感觉不太舒服，他就撇下我急匆匆地跑了。”李婕儿还是笑，“人心啊，居然这样对有夜盲症的前女友。”
　　蒋容张了张嘴，李婕儿截了她未出口的话，继续道：“后来挺晚了他才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为什么你会突然不理他。”
　　她的语速很慢，还带着习惯性的笑意。
　　“我真的挺嫉妒你的。”
　　李婕儿收起笑，正视蒋容的眼睛，那里柔柔地泛着光芒。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居然还是你。”
　　?

☆、第四十章  大胖猫咪

?　　海风呼啸。
　　浪很大，一浪追着一浪。
　　他们坐快艇到对面的小岛上玩。
　　马达突突突地震天响，像一支迅猛的箭，直直地破开蓝色的大海。
　　也有第一次坐的姑娘，被风吹得狠了，头发毛毛躁躁地差点就要直直地竖起来，闹得她一路上时不时尖叫几嗓子。
　　蒋容感冒，被颠得也不舒服，但幸好路程不远，不一会儿就能下地。
　　小岛上早就有导游在候着了。
　　他们人有些多，一部分先去玩海底潜泳，一部分去玩飞艇。
　　蒋容哪一队都没跟去。
　　一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二是因为之前李婕儿说的话。
　　刚才在花园露台，李婕儿的话戛然而止，并没有说穿。
　　蒋容没有完全听懂，也没有追问。
　　但心中也有了数。
　　她讨厌话说一半的人，讨厌这种没有着落的好奇。
　　但她忍住了。
　　不说就不说吧。
　　看到时候着急的人是谁。
　　她有些恶劣地想。
　　这个岛面积不大，并且没有完全开发。
　　已开发的区域只有向南的一面，其余区域都是岛民养羊的地方。
　　他们在沙滩上晒着晒着太阳，时不时会遇见几只落单的羊咩咩。
　　蒋容打开手机地图，搜了搜导航，抱了笔记本进了岛上唯一一间冷饮店，打算就在这里消磨时间。
　　岛上每天限制游客数量，冷饮店里人不多，点餐取餐都是自助式的，蒋容看了看餐单，点了一杯椰汁奶茶和一份薯条。
　　点餐时，前台趴着一只雪白的大胖猫咪，蒋容看它长得可爱，顺手逗了逗它。
　　端着餐盘找位置时，猫咪“嗷呜——”一声跳下前台，猫爪子踩了一下她光着的脚背。
　　蒋容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视野很好，木质的窗台外就是沙滩上的景色。
　　大胖猫咪轻巧地跳上她的大腿，再跳上了她的桌子，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趴着开始睡觉。
　　真是反重力。
　　蒋容笑，打开手机相机打算给它拍了一张照片。
　　刚调好焦距，顶上的光线就突然暗了下来。
　　大胖猫咪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喵呜——？”
　　蒋容没动，趁着它睁开眼睛的瞬间按了快门。
　　拍完了相片，她才抬起头，把手机屏幕翻过去，对站在窗台外面的那个人笑道：“它好漂亮。”
　　相片上，大胖猫咪睁着一双一黄一蓝的阴阳眼精神奕奕地看着镜头。
　　霍一鸣低头仔细看了相片，伸手摸了摸大胖猫咪又窝回去睡觉的头，“嗯”了一声。
　　大胖猫咪懒洋洋地“喵呜——”了一下。
　　霍一鸣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她也没有招呼他。
　　坐了一会儿，他伸手把她面前的椰汁奶茶拿了过来。
　　“你感冒。”他淡淡道。
　　“已经好了。”蒋容回他。
　　说完，吸了吸鼻子。
　　霍一鸣勾起唇角，像是要笑，又没笑出来。
　　“还想吃什么？”他拿起餐单一边看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她。
　　她摇了摇头，用他的话堵他，“我感冒。”
　　霍一鸣笑了。
　　最后他还是看了几眼餐单，掏出钱夹起身向前台走去。
　　结果没过几分钟就捏着单据回来了，连同钱夹一起放在桌面上。
　　蒋容看了桌子上的单据一眼，指了指前台的方向，“他们不送过来的，要自己在那里等着拿。”
　　霍一鸣挑了挑眉，刚才那个帮他点单的小姑娘光顾着看他，倒是没跟他这么说。
　　他拿着单据再度起身。
　　没拿钱夹。
　　这时，大胖猫咪被他起身的声响惊醒了一下，站起身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踩着蒋容的笔记本往桌边走去。
　　蒋容怕它踩到自己的薯条，连忙一手端起薯条一手挪开奶茶杯子给猫大爷让路。
　　桌子很小，她弄东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立式的餐单扫到了地上。
　　连同霍一鸣的钱夹也一起碰掉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弓身去捡。
　　先是菜单。
　　然后是他的钱夹。
　　他的钱夹掉在自己脚边，摊开了。
　　露出装信用卡的那一面，上部是几张颜色各异的□□，底部是一个透明的相片框。
　　里面塞着一张反面放着的立可拍相纸。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方姨的话。
　　——霍一鸣在钱夹里放了一张他跟一个姑娘的相片。
　　——一放就是好几年。
　　又想起李婕儿的话。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居然还是你。
　　蒋容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一只蚂蚁在缓慢地爬。
　　完全将刚才说好的不好奇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一眼吧。
　　她对自己说。
　　就一眼。
　　说她沉不住气，说她不道德，她都认了。
　　她吁了一口气，把那张相纸轻轻地抽了出来。
　　那是市面上最廉价的相纸。
　　富士的。三块钱一张。小小的一个长方形。
　　相机过曝了，成像有些模糊。
　　但被保存得很好。
　　如方姨所说，画面上是霍一鸣和一个戴着马头套的姑娘。
　　那时候的霍一鸣跟现在一样英俊，但更加青涩，面部线条也更加柔和。
　　他穿着卫衣，头上带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手搭在那个姑娘的肩膀上，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眼睛很亮。
　　像一颗星辰穿梭了千年终于到达的光。
　　令人心动的亮。
　　蒋容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霍一鸣正在等候取餐的背影。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很急。
　　手指停在相纸中那个姑娘身上，微微发颤。
　　那个姑娘身材娇小，穿着一件白色的polo衫，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心理协会的logo。
　　手腕上串着一条橘色的手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把相纸原样塞回钱夹里，又把钱夹放回原来的位置。
　　过了不久，霍一鸣取好了餐，端着餐盘向她缓步走来。
　　他要了一杯冰镇咖啡，一杯常温白开水，还有一大碟水果沙拉。
　　霍一鸣一坐下，大胖猫咪就“喵呜——”了一下，踩着慵懒的步伐从桌子边走到他眼皮底子，舒舒服服地窝成了球。
　　蒋容咕咚咕咚地喝白开水，眼睛不住地瞟向他们。
　　霍一鸣挑了挑眉，一手喝咖啡一手十分熟练地替它顺了顺毛，倒也没撵它走。
　　蒋容放下玻璃杯，托着腮看他，“它挺喜欢你。”
　　霍一鸣不置可否，“大概谁替它顺毛，它都喜欢。”
　　沉默了半晌，蒋容说：“你以前养过猫？”
　　像问句，又像陈述句。
　　霍一鸣垂着眼睛逗猫，“现在也养。”
　　蒋容问：“什么品种？”
　　霍一鸣脱口而出：“灰色的……”又硬生生改了口，“……苏格兰折耳。”
　　“这么可爱的类型，”蒋容笑出声来，“不像你。”
　　霍一鸣放下咖啡杯，轻咳了一声。
　　蒋容不再说话，拿起餐单查看了一下wifi密码，打开笔记本，双击侠客行的图标，进入了游戏。
　　她没有关游戏的声音，登陆账号的界面背景音乐自动响起。
　　霍一鸣逗着猫，听见这段标志性的音乐，眉头跳了一跳。
　　今天还是工作日，游戏里人不多。
　　蒋容打开好友列表瞄了一眼。
　　君临甜虾不在，无踪不在，魔王不在。
　　小徒弟也不在。
　　许璐璐倒是在。
　　还直接给她发了个组队邀请。
　　蒋容想了想，点了拒绝。
　　许璐璐的密聊一瞬间就发过来了。
　　[密聊]许噜噜悄悄地对你说：没空？我这边要开大理皇宫的组，来不来？
　　大理皇宫是一个100级15人副本，难度不算高，但流程摆在那里，起码耗费一小时。
　　蒋容不喜欢打本，只偶尔朋友喊自己帮忙才会去。
　　但现在她显然没有帮忙的心情。
　　她盯着屏幕打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许噜噜说：你记不记得霍一鸣这个人？
　　[密聊]许噜噜悄悄地对你说：上次吃饭那个帅哥？咋了？问来干嘛？
　　[密聊]你悄悄地对许噜噜说：没，我们公司跟他们公司有合作。
　　顿了顿，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密聊]你悄悄地对许噜噜说：我们跟他大学时见过吗？
　　[密聊]许噜噜悄悄地对你说：哟，敢情你是打算套近乎来着啊，我还以为呢。大学的时候我听是听过他的名字，也见过一两面，毕竟他跟张城认识嘛，有时会一起打球。你我就不知道啦，你要套近乎找张城做切入口呗，他无所谓的。
　　蒋容跟许璐璐从高中开始就一起玩，后来上了同样的大学，中文系跟艺术系的寝室就在同一栋楼，很多时候她们的交友圈都是重叠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许噜噜说：唔，你大学见他的时候我在不在？
　　[密聊]许噜噜悄悄地对你说：我哪还记得啊，不过估计是不在，你那时候天天跟在李雁后面跑，天天泡图书馆，李雁又不打球。
　　许璐璐神经大条，话都发出来了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又发了好几条消息把上一条刷上去。
　　[密聊]许噜噜悄悄地对你说：呸呸呸，我不是故意的啊容，呸呸呸。
　　李雁这个名字，她知道不能跟蒋容提。
　　蒋容也不在意她说错话。
　　[密聊]你悄悄地对许噜噜说：没事，都多长时间了，人家都如花美眷在怀了，我哪还会巴巴地惦记着那点事啊。
　　这话，是对许璐璐说。
　　也是对自己说。
　　许璐璐很少跟她谈这个问题，看他这个反应半是高兴半是忐忑。
　　[密聊]许噜噜悄悄地对你说：真的假的，真放下了啊？
　　蒋容咬了咬嘴唇。
　　[密聊]你悄悄地对许噜噜说：嗯。
　　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霍一鸣。
　　他也在看着她。
　　之前的事情，就让它翻篇吧。
　　她想。
　　这一次，真的应该放下了。
　　?

☆、第四十一章 吃完再说

?　　天黑之前他们从小岛上回来，蒋容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时间跟霍一鸣谈谈。
　　转念一想。
　　为什么要她先开口啊，别人都不着急，她着急什么。
　　吃完饭再说。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C城，MeM今晚没跟天一一起行动，在外面的海鲜饭店包了一个雅间，半是检查工作成果，半是慰劳这两天辛苦了的摄像小哥。
　　贺之明虽然平时邋遢得不像人，但说到底也是个富家子弟，点起菜来大手一挥刷刷刷。
　　底下小的个个吃得眼泪哗哗哗。
　　“老板的腿毛今天卷得特别帅！”
　　“老板的心形泳裤真是饱含着对人类的热爱！”
　　“老板赶紧一鼓作气把雯姐拿下！给众diao丝做个表率……嗷！雯姐我错了错了错了！”
　　MeM老板有病，员工也没好到哪去。
　　贺之明这两天明显取得重大进展，偶尔调戏一两句，邓雯也不那么经常拿白眼瞪他。
　　频率大概从以前的一分钟两个白眼下降到现在的一分钟一个白眼。
　　他自我鼓励，这可是革命性的进步啊！
　　之前他多担心邓雯的眼睛会为了他而脱眶啊。
　　一桌人都吃得挺高兴，蒋容倒有些心不在焉。
　　邓雯坐她旁边，也留意到了。
　　“还是不舒服？”她以为她是因为感冒的事情。
　　蒋容摇头，“没，吃过药，没什么大碍了。”
　　“看你心思恍惚的。”邓雯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确定了原因，“跟那个霍总有关系？”
　　蒋容吓了一小跳。
　　这么明显？
　　邓雯嚼着笑看她，没继续往下说，只道：“怪不得当时我说起他跟李婕儿，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蒋容最受不得邓雯拿她开玩笑，连忙拿起酒杯，顾左右而言他，跟着其他人一起乱喊：“老板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酒饱饭足，回到酒店，刚巧碰上天一的人吃完饭也回来。
　　蒋容不动声色地张望了一下。
　　没看见霍一鸣。
　　任峰倒是拨开人群向她走了过来。
　　“师姐师姐。”他小声喊她，冲她招招手。
　　她侧头，“小酒窝师弟？怎么了？”
　　“你的手机没电了吗？”任峰推了推眼镜，问她。
　　“嗯？”
　　蒋容愣了愣，摸出包包里的手机。
　　按一下Home键，没反应，还真是关机了。
　　“老大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猜你是不是手机没电了。”任峰羞赧地笑了笑，“公司出了点事情，他要赶回去处理，要我跟你说一声。”
　　……他们什么关系，干嘛要跟她说。
　　蒋容内心吐槽，被任峰看得不自在，“嗯”了一声权当回答。
　　“师姐师姐，”任峰喊住她，小眼睛里难掩兴奋，“你跟老大，终于成了？”
　　蒋容瞪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脸红没红，只说：“没，你老大闷葫芦一个，谁要跟他成。”
　　任峰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
　　蒋容没憋住，也笑了，冲他摆了摆手，就要按电梯回房。
　　“师姐，”任峰第三次喊住她，脸上笑意渐渐平息下来，道：“我跟了老大好些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他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是真的，你慢慢就知道了。”
　　蒋容手放在按钮上，没拿下来，心下一动，回头问了任峰一句话。
　　任峰听完她的话，又笑起来，露出那双可爱的小酒窝，说：“对，你也猜到了，很明显吧。”
　　果然。
　　叮。
　　电梯到了。
　　蒋容扬着嘴角，跟任峰道了一句晚安就进去了。
　　第二天，一觉睡醒就十点多了。
　　一行人收拾收拾行李下到一楼集合准备退房。
　　蒋容昨晚跟邓雯看这两天拍出来的素材看到大半夜，没睡好，坐在沙发上猛打呵欠。
　　看到霍一鸣冲浪那段，还被邓雯不住地揶揄取笑，她真的觉得当初脑壳发热才会答应下水。
　　好在邓雯也没追究她不务正业的事情，反而夸了她一句。
　　“不错，把霍总拍得挺帅。”
　　蒋容只能干笑。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归去。
　　回到C城正好是周六，蒋容在家宅着睡了一日一夜。
　　然后，星期天，霍一鸣给蒋容发了短信。
　　——吃晚饭了吗。
　　谁四点不到吃完饭？
　　蒋容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哼哼。
　　霍一鸣五点钟左右来她小区门口接她。
　　她随便套了一条连衣裙，穿了一双运动鞋就下了楼。
　　蒋容上车坐定。
　　霍一鸣把车停在临时停车位，没着急开走，问她：“想吃什么？”
　　“都行，”蒋容道，顺便把这次答应一起吃饭的由头说了，“之前我肩膀的事情挺麻烦霍先生的，今晚由我请您吃一顿吧。”
　　霍一鸣抿着唇角，不在意似的“嗯”了一声。
　　“霍先生想吃什么？”蒋容问他。
　　“都行。”他学她。
　　蒋容心说，这小气鬼，嘴上问道：“你从家里过来的吗？”
　　霍一鸣摇头，“从公司，有个服务器出了点问题，这两天都在忙这个。”
　　蒋容问：“吃完饭还要回公司？”
　　“嗯。”霍一鸣回答，“吃完再说。”
　　“那去你公司附近那家烤鱼店吧，”蒋容提议，“上次吃，味道还不错。”
　　“好。”
　　霍一鸣打亮转向灯，把车子开出停车位。
　　周末创意园上班的人不多，烤鱼店生意有点冷清。
　　蒋容跟霍一鸣进了店，还有很多空位置可以选。
　　她挑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来服务他们的小妹居然就是上次泼到蒋容衣服的那个。
　　看样子她还记得蒋容，怯生生地说了句“你好”，把餐单递给蒋容就没说话了，只拿一双眼睛不好意思地瞧蒋容。
　　蒋容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因为店里人少，菜式上得很迅速。
　　刚坐下没几分钟，热腾腾的烤鱼就上桌了。
　　这回烤鱼依旧做得色香味俱全。
　　嗅着滋啦啦的香味就令人觉得食指大动。
　　霍一鸣将鱼肉破开两半，拿着公筷跳出最嫩的鱼腩部分，夹到她的碗里。
　　还顺便帮她挑了刺。
　　“谢谢。”她也不客气，低头就吃。
　　烤炉的热气上升，将彼此的视线若隐若现地隔了一层。
　　蒋容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张力。
　　一种你来我往的，拉扯感。
　　令人口干舌燥。
　　而她现在的心态完全就是观望。
　　观望他们之间谁先沉不住气。
　　她胡思乱想地入神，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哎呀，真的是一鸣？”
　　蒋容抬头一眼，隔壁桌子站着两个正打算坐下来吃饭的青年。
　　一个瘦尖脸型，看起来已过而立，她不认识。
　　一个有酒窝的小胖，戴着眼镜，她认识。
　　任峰冲他们抱歉地笑了笑，伸手扯了扯瘦尖脸的衣服。
　　瘦尖脸没理他，一股子亲热劲儿地凑了过来，“我还以为看错眼了呢，怪不得不等我们吃饭，一鸣你居然翘班约会！”
　　“美女啊！”瘦尖脸朝蒋容点了个赞，“好眼光好眼光。”
　　任峰也跟蒋容打了个招呼，死命在后面扯瘦尖脸的衣服，“辉哥，我们换隔壁兰州拉面吃吧。”
　　“干啥要吃拉面啊，这里又不用等位。”瘦尖脸一脸不解，又转头跟蒋容套近乎，“我叫彭辉，做数据安全的，说起来还是一鸣师哥呢，美女好啊。”
　　蒋容礼貌地伸出手去，“你好，我叫蒋容。”
　　“蒋容？”彭辉一听她名字就皱起眉来，回头问任峰：“这名字咋这么熟悉？我在哪儿听过？”
　　任峰慌了，急忙用手肘撞他，连拖带拉地往门口走，“你别说了，走了！”
　　彭辉被他拉得东倒西歪的，反倒一激灵，想起来了，“啊！蒋容！这不就是一鸣叫我在游戏数据库里找她ID跟区服的那个姑娘嘛！”
　　“……”
　　“……”
　　“……”
　　任峰咽了口唾沫，看向霍一鸣。
　　霍一鸣面无表情，伸筷子替蒋容夹了一块鱼腩肉，没说话。
　　“师姐吃好，老大吃好，我们先走了！”任峰肚腩运力，憋着一口气将彭辉拉出了门口。
　　蒋容好整以暇地坐在位子上。
　　看着霍一鸣垂着眼睛默默吃鱼的模样，既不出声，也不吃他夹到碗里的东西。
　　远远的，隔着玻璃门还能隐约听见彭辉跟任峰的对话。
　　“……我哪知道……这么久……没追到……”
　　“……小心……被老大削脑袋……”
　　蒋容笑了。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他的碗里。
　　霍一鸣一瞬间，没敢动。
　　她看着他，声音明显地带着揶揄，“霍先生？”
　　霍一鸣抿着嘴唇，耳尖泛着可疑的红。
　　“等一下。”他声音低低道，像是求饶。
　　“吃完再说。”
　　“好。”
　　蒋容从善如流，干脆地将筷子收回来。
　　“吃完再说。”
　　一顿饭吃得心情颇好。
　　蒋容前几天的郁闷一散而尽。
　　?

☆、第四十二章 在一起

?　　因为是周日夜晚，送她回家时恰巧遇上附近一个小型音乐节散场，各路私家车、出租车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车流量骤增，堵在高架桥上。
　　霍一鸣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
　　车厢里很安静。
　　甚至能听见冷气运作的细微声音。
　　蒋容歪过头看他的侧脸，他没动，只是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于是她伸过手去按开播放器，又把头转回了右侧窗外。
　　车里缓缓淌出Norah Jones温柔又纯净的声音：
　　“What am I to you
　　Tell me darling true
　　To me you are the sea
　　Fast as you can be
　　And deep the shade of blue……”
　　夜空明亮，霓虹闪耀，道路前方的红色车尾灯久久地亮起来，又暗下去，车龙有条不紊地移动。冷气舒适地打在手臂肌肤上，还能嗅到冰冷的味道，她支着下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随着这份缓慢与惬意睡过去了。
　　霍一鸣的车艰难地挪到高架桥路口，微妙地停顿了半晌，接着打亮转向灯，向右拐入了环湖路。
　　蒋容斜着眼看他：“不过桥？”
　　过了桥，就到她家了。
　　霍一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声音平板地答道：“我有话，要跟你谈一谈。”
　　“过了桥就到了，干嘛非要跑来环湖路？这边路这么窄，又是单行道，等一下不好出去。”
　　蒋容半是不解地按下车窗，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看见路边违章乱停的长长一条车队，不自觉蹙了蹙眉。
　　“……前面堵。”
　　霍一鸣干涩着声音道，单手转着方向盘倒进芒果树道下一处僻静的车位。
　　听这话，倒是有些忍不下去的意味。
　　蒋容勾了勾唇角。
　　将近夏天了，蝉鸣经久不歇，绿色的芒果青涩地挂在街边的树上，有些长得低的，仿佛行人一抬手就能摘到。
　　蒋容趴在车窗边，眨着眼睛看看芒果，又看看波光粼粼的湖水，再回头看看注视着自己的霍一鸣，他的眼睛在阴影处显得很深邃，让人莫名有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霍一鸣低着头，安静地跟了过来。
　　蒋容看着他如临大敌一样紧绷着的模样，莫名地觉得好笑，同时心里某一处好像悄悄地柔软了起来。
　　好笨拙啊。
　　这个人。
　　终于，忍不住似的，她替他开了口，问道：“你要说什么？”
　　霍一鸣垂着眼睛，咳了一声。
　　“什么？”
　　她平静地逼问。
　　他抿着嘴唇，没吭声，靠近一步，俯身看她抬起的小脸，把攒紧的拳头放进裤袋，又拿出来。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既小巧又柔软，握在他宽厚的掌心里软绵绵的一团，柔若无骨。
　　“蒋容，我，我从很久以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来。
　　然而，她却不配合地抬起与他相牵的手，嚼着笑，恶作剧地打断他，“你的手好热啊，出汗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
　　下一秒，却更用力更紧密地握住。
　　——不要再等了。
　　霍一鸣对自己说。
　　不要再等了。
　　他感觉自己是一个渴了很久的旅人，在沙漠中独自跋涉，而蒋容是一个赤着脚抱着双耳瓮路过的红衣少女。她巧笑倩兮地出现在他眼前，摘下蒙面的纱巾，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善良地要给他一点水。
　　又残忍地只给他一点水。
　　像海市蜃楼一般。
　　她不知道他长久的渴望。
　　月色下，他的气息不容躲避地贴近。
　　霍一鸣一手牵着她，一手温柔地穿过她耳后的长发，毫无预警地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的怀中。
　　夜风吹过。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几对路过的老夫妻会拧头多瞧这对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的小年轻一眼。
　　时间变得黏腻，变得缓。
　　蒋容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
　　耳朵正好贴在他的心脏处。
　　那里慌乱而有力地跳动着。
　　扑通，扑通，扑通——
　　她不自觉地用脑袋蹭了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笑起来。
　　“等一下。”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强迫自己敛起唇边的笑，推开他的怀抱，直视着他的眼睛，固执地再度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一鸣无奈地看着这个一脸狡黠的姑娘，捏了捏她的脸以示警告，接着双手移到她的腰间，轻而易举地将她托上湖边的石围栏，不顾她意外的惊叫，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滚烫地贴着她，试探似的吮咬与舔舐，辗转，来回，咬着她下唇时甚至清晰地发出了亲密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心脏狂乱地跳动着，无法平静。
　　他的吻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深入，甚至试图撬开她的牙关，将舌头探进去。
　　她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衬衫领口，作势推拒。
　　于是，他更加凶狠地堵住她想要说出什么的唇，舌尖不知餍足地舔.弄她柔嫩的上颚，鼻息热切地拂过她洁白的脸庞，惹得她不断敏感地缩紧身体。
　　他的吻如同他的人一样笨拙。
　　却也如同他的人一样坚定而有力。
　　蒋容只觉得自己嘴唇发热，一颗心滚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夜间飞机的航行灯透过云尘自西向东闪过。高耸的大厦在夜色中孤独地亮着。不远处的高架桥又因为另一拨狂欢散场的人而堵得更加厉害了。
　　到处都是机械运作的声音，与人们呢喃的话语。
　　这座城市，是如此优雅地喧嚣着。
　　无时无刻。
　　而这一瞬间，橘黄色的路灯倾泻而下。
　　他们彼此亲吻。
　　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耍流氓！”
　　等到他终于肯放她重新呼吸新鲜空气，蒋容早已没用地晕红着一张脸了。
　　然而还是要死撑着面子去骂他。
　　霍一鸣没理会她的嗔怪，稍稍俯身抵住她的额头，笔挺的鼻梁在那张泛着红晕的脸上缓慢磨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她方才被吻得充血的嘴唇。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环绕着他的脖颈，哼了一声，气不过地狠狠掐了掐他肩上硬实的肌肉。
　　他好像全无知觉，嘴唇仍然似有似无地在她耳边游走。
　　蒋容推开他的脸，憋着火气道：“你快点说。”
　　“说什么？”
　　他微微皱眉，凑过脸，还想继续蹭来蹭去。
　　“……我警告你喔霍先生，你不要以为亲几下就算什么，都多大的人了，我转头亲别人你信不信。”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他笑出声来，磁铁一般的质感，令人耳朵痒痒的。
　　她干脆扁着嘴撇过头，懒得理他。
　　霍一鸣还是闷着笑，一手拦腰扶着她，一手讨饶地抚摸着她的脸。
　　她抓着他的手腕，悄悄把视线转回去看他。
　　“蒋容。”
　　霍一鸣收起笑，脸上是前所未见的郑重与温柔。
　　风声低吟，月色朦胧，世间一片静谧。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夜空下低低地响起。
　　“我喜欢你。”
　　“我想跟你在一起。”
　　?

☆、第四十三章  第一天

?　　清晨8：00。
　　手机闹铃准时响起。
　　温柔的日光透过白色窗布洒进房间。
　　蒋容打着呵欠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
　　五则新提醒。
　　全部来自霍一鸣。
　　一则是未接来电，其余四则是新短消息。
　　内容分别是：
　　“07:00 醒了给我回电话。”
　　“07:32 现在过去你那里，平时你都这么晚起吗？”
　　“07:45 今天立交桥没堵车。”
　　“07:52 到你家楼下了，给你买了早餐。”
　　蒋容一边看一边将头埋进软绵绵的被窝里，然后按开键盘，飞快地回了一则短消息。
　　“08:03 霍先生，你自己不去上班，跑我家楼下来干嘛？”
　　才刚刚显示发送成功，霍一鸣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蒋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等了几秒才按下通话。
　　“喂？”
　　“终于醒了？”霍一鸣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醒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给你买了早餐，”他催她，“快点洗漱下楼。”
　　“你要送我上班？”她多此一问。
　　“嗯。”霍一鸣的声音低低的。
　　笑着挂断了电话，蒋容哼着小曲儿挽起头发去浴室洗漱。
　　平时都是三两下打理完自己就跑出门，今天她特地对镜画了个淡妆。
　　出门前想了想不对劲，又跑回来抽了张纸巾把颜色过于鲜艳的口红擦淡了一些。
　　小区门口。
　　霍一鸣穿着T恤跟牛仔裤，一身休闲地倚在车边等她。
　　日光很好，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令他看起来像个完美的雕塑。
　　蒋容站在原地欣赏了几秒。
　　而霍一鸣拉开车门，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你要迟到了。”
　　啧。
　　没情趣。
　　蒋容撇了撇嘴，小跑过去，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副驾驶座。
　　车里放着一盒水晶虾饺跟一杯鲜榨玉米汁，虾饺的外卖包装是保温的，蒋容吃进嘴里还感觉很热乎。
　　“我在你车里吃东西，可以吗？”
　　她都吞下去了几颗，才想起来问他。
　　霍一鸣打着方向盘，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那就好。”她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你干嘛这么闲，居然跑过来接我上班？”
　　“把东西吞了再说话，”他抿着嘴唇看了她一眼，说：“只要不出差，以后都来接你。”
　　“不要，上班路上那么堵，坐你车比坐地铁还麻烦。”蒋容一边笑一边嫌弃。
　　霍一鸣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捏她的脸颊，“你早点出门就不会堵。”
　　“那你来接我有什么意义，有专车接送，我居然还要起得更早。”
　　蒋容拍了拍他的手，没拍开。
　　……这个人？
　　蒋容不满地挑起一边眉毛。
　　一夜不见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霍一鸣没说话，又捏了一下她鼓鼓的脸颊。
　　刚好在等红灯，蒋容吃得心情不错，夹着外卖盒里最后一个虾饺，自然地送了过去。
　　霍一鸣握着方向盘，牢牢地盯着自己嘴边小小的一块虾饺，没敢动。
　　“不吃？”
　　蒋容疑惑地看过去。
　　这才发现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那块虾饺看，耳根已经红透了。
　　“算了，你不吃那我吃。”
　　蒋容忍着笑，把筷子收回来。
　　“谁说不吃。”
　　霍一鸣小声道，红着耳朵，探过头来一下子把虾饺叼走了。
　　好像狗狗。
　　蒋容忍不出笑出声来，好玩似的戳了戳他红通通的耳朵。
　　霍一鸣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喉咙一动一动地把虾饺吃完，最后受不了似的凑过来亲了她一下。
　　“霍先生，你好脏。”
　　她嫌弃地捏他的下巴，“满嘴油。”
　　他被骂得又凑过来舔她的嘴唇。
　　直到后面“哔哔——”地响起催促的喇叭。
　　蒋容默默地在中央扶手上抽了两张纸巾，一张自己用，一张递给他。
　　为什么自己之前会觉得他是闷木头？
　　蒋容默默地用手腕擦了擦微烫的脸颊。
　　霍一鸣没走市内立交，直接上了快速公路，一路上倒是没怎么堵，挺畅通地就到了蒋容公司楼下。
　　“今晚我来接你下班。”看她解开安全带，他拉起手刹对她说。
　　她摇头，“不用，我今天会加班。”
　　“那你差不多结束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接你。”
　　她还是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也很方便，干嘛要你特地跑一趟，又不顺路。”
　　话说到这里，霍一鸣也接不下去了。
　　只半敛着眼睛看她，没吭声。
　　蒋容看着他的表情，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再看了几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怜是没有的。
　　只觉得好笑。
　　“原来你是一谈起恋爱来就这么腻歪的类型。”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他的耳尖又开始微微泛红，天光日白的，看起来十分明显。
　　“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抿着嘴唇，这样说。
　　“……”
　　蒋容受不住暴击，抓起包包，落荒而逃。
　　进到办公室时间还早，她把玉米汁喝完，翻了一下工作备忘，又上公司论坛上看了一下公告。
　　周一他们部门有例行会议，她顺便整理了一下资料。
　　结果今天邓雯没来上班。
　　例行会议自然取消掉了。
　　几个八卦人士一边喝豆浆一边散播小道消息。
　　“听说老板今天也没来……”
　　“昨天晚上我去逛街还撞见他们两个了呢……”
　　“哪个街？步行街吗？雯姐就住那边哦……”
　　“呜哇，老板该不会夜不归宿……”
　　“深夜街头，孤男寡女……”
　　“Thank God，老板守了三十个年头的童子身终于送出去了……”
　　“白痴，那叫一血啦一血……”
　　啊。
　　这些人好污。
　　她才不要听。
　　蒋容嫌弃地将椅子拉近了一点。
　　“哪是一血啦，你们消息怎么这么闭塞，听说他们大学的时候就好过了好吧……”
　　“不会吧，真的假的，你哪里听来的料，如果好过，那老板怎么追得这么辛苦……”
　　“就是因为好过才难追呀，还不是老板自己作孽，他大学时期可渣啦……”
　　“胡说！老板长那种样子怎么可能是个渣……”
　　“老板年轻时候标准二世祖好吧，你是没跟他同个学校出来……”
　　“哇，那现在是老板渣男回头，雯姐圣母在岸啊……”
　　“天可怜见，雯姐好苦……”
　　蒋容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一众三姑六婆各自端着空咖啡杯散了场，她才心满意足地转回身来，打开电脑准备上游戏。
　　?

☆、第四十四章

?　　这几天出差，蒋容没有过多地关注游戏里的动态，今天一打开界面，居然有一个G的更新。
　　她随意地看了看更新说明。
　　主要是PVP竞技场出了一批新的高品质首饰，可以通过玩家组队对战获取积分来换取。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工作日一大早上线，好友列表里居然也亮起了不少ID。
　　一进游戏，君临甜虾第一时间把她拉进队伍里，无踪也在。
　　[队伍]君临甜虾：我们去打3V3竞技场呗。
　　[队伍]无踪：好的呀好的呀！新的首饰好像有特效！
　　[队伍]一只菠萝：……别预我的份。
　　跟两个手残进竞技场，是找虐还是找虐还是找虐？
　　[队伍]无踪：为什么不去呀，好像这个星期内赢十场就可以换到一个戒指了哦！
　　[队伍]一只菠萝：……你确定是赢十场，不是躺十场？
　　[队伍]君临甜虾：卧槽！你这种嫌弃的语气隔着屏幕扑面而来！老子发现了！
　　看着他的话，蒋容不禁感慨了一句。
　　[队伍]一只菠萝：太好了，你总算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探出了一根小脚趾，开始可以感知到别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队伍]君临甜虾：是谁大半夜地给我发信息说要对我好的？昂？
　　[队伍]一只菠萝：……那人梦游呢吧。
　　君临甜虾不由分说地就领着队伍走向了竞技场入场NPC。
　　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对话框，蒋容冷汗都快出来了。
　　[队伍]一只菠萝：别别别！别3V3，再找两个人打5V5吧！
　　她可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两个手残。
　　好在无踪也及时帮腔。
　　[队伍]无踪：对哦，好像5V5平均下来积分更高欸，哈哈哈。
　　君临甜虾犹豫了一下，没点确定传送进赛场。
　　[队伍]君临甜虾：还差俩人，找谁？
　　[队伍]无踪：你把队长权限给我，我拉人进来。
　　无踪自告奋勇。
　　君临甜虾同意了。
　　于是乎。
　　叮。
　　[系统]叫我魔王大人加入了队伍。
　　叮。
　　[系统]一只奇异果加入了队伍。
　　蒋容愣了愣。
　　霍一鸣什么时候上线的，她怎么没看见系统提示？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刚更新了，你不忙吗？怎么一大早上线了？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不忙。之前没问你，你怎么总是上班时间玩游戏？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我们老板奉行“你干完了活儿爱干嘛干嘛”政策啦。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嗯。很人性化。
　　队伍飞快地组完了，无踪兴奋地一路翻跟斗到NPC面前。
　　屏幕上弹出确认是否进入竞技场的选项，个人均点了确定。
　　画面跳转，一行五人被传送入擂台，额头上都自动束上了红色的锦带，以区别队伍。
　　他们没有带奶妈，除了蒋容的职业性质偏辅助，可以说是一个头顶“快来杀我们！我们就是积分！”光环的菜刀队。
　　因为竞技场匹配队伍都是自动的，对战的两个队伍装备品质一般都不相上下。
　　而君临甜虾跟无踪虽然手残，但都算是半个人民币战士，身上的装备都还不错。这样一来，他们遇见的队伍十对有九队是金光闪闪的高手队。
　　遇见的结果？
　　结果当然是秒躺。
　　他们没有奶妈，还中出了两个手残，其他三个操作好的配合也还没什么默契。
　　这么几场下来，魔王第一个忍不住了。
　　[队伍]叫我魔王大人：YY。
　　前杀手帮会核心成员都出声，他们当然是乖乖乖乖听话，几个人挤进了月满西楼的帮会频道。
　　无踪、君临甜虾都开了麦，蒋容因为在公司不方便，霍一鸣则是惯例只听不说。
　　魔王表示自己没麦。
　　“我靠，你没麦叫我们上什么YY？”君临甜虾痞里痞气地骂了一句。
　　魔王在游戏里打了一个点。
　　“那谁来指挥？”接着，无踪清丽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来。
　　“还能有谁？”君临甜虾接话，“我呗。”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霍一鸣大概也是被骇住了，沉默良久，末了，才在当前对话里弹出了一句“稍等，我开麦。”
　　蒋容一看，乐了。
　　众人站在NPC旁边，翘首以待。
　　只有蒋容一个人知道他现在十有八`九是在调变声器。
　　果然，几分钟之后，一阵清清冷冷的女声就从耳机传了出来，“队长权限在谁那里？”
　　“在我这里。”
　　无踪乖乖地移交权限。
　　“哎哎哎，我还是第一次听果果的声音欸！”她的语调里都冒着兴奋，“敲可爱！居然真的是女孩子！”
　　然而这世界上有样东西叫变声器。
　　蒋容幽幽地心忖。
　　君临甜虾不是第一次听，但听到霍一鸣调出来的女神音还是兴奋得不行，“也不看她师公是谁，当然敲可爱！”
　　“哎哎哎，既然是去打架，要不要定个口号呀？或者唱首壮行歌呀？”无踪哈哈哈地笑。
　　念个往生咒还差不多。
　　蒋容翻了个白眼。
　　霍一鸣没多说话，直接点了NPC重新传送进竞技场。
　　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三个战士，一个法师，一个治疗。
　　开场倒计时10秒。
　　霍一鸣反应极迅速，指挥也简洁。
　　“等一下开场，对面战士会冲过来，我们贴墙过去。我缠着法师，魔王直接杀对方治疗，容……菠萝辅助魔王。”
　　等了一会儿，没了下文，无踪不禁问了出口：“那我跟阿虾呢？”
　　“唔。”霍一鸣沉吟半晌，“你们避开战场，尽量活久一点。”
　　无踪：“……”
　　君临甜虾：“……”
　　“全员生还，积分有百分之十的加成，”霍一鸣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倒计时完毕。
　　竞技开始了！
　　双方摩拳擦掌。
　　他们冲出己方领域的时候，对方五个红点也正飞快地分散向他们包抄过来。
　　“他们治疗在右边，魔王，菠萝，你们往右边去。”霍一鸣冲在最前面，看清了对方的布置。
　　魔王打了一个“o”，远远地就举起了权杖开始吟唱咒语。
　　蒋容迅速地跟上。
　　无踪听话地满场乱躲，充当移动靶子，随机吸仇恨。
　　君临甜虾跟她一左一右，相映成辉。
　　有了这两个奇葩吸引对方火力，霍一鸣争取到了不少秒时间。
　　他一开局就猛追了过去，肉搏肉，以一己之力强杀掉了对方的法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抓住了其中装备最差的一个战士。
　　侠客行online里，战士是玩家人数最多的一个职业。
　　理由嘛。
　　用君临甜虾的理解，是帅。
　　用霍一鸣的理解，是机动性高、攻击力强、爆发快。
　　而同一个职业，背后操作的人不同，所发挥出来的威力自然也不同。
　　例子嘛。
　　看看君临甜虾跟霍一鸣就可以了。
　　魔王在蒋容的辅助下，杀掉了对方奶量惊人的治疗跟护着治疗的战士，回身支援。
　　此时由于两只手残的有效牺牲，霍一鸣已经一轮强攻，揍掉对方半管血了。
　　而相应地，一对二毕竟吃力，他自己的血量也损耗了大半。
　　“魔王，卡视角攻击，别让他近身。”
　　一见魔王过来支援，他立马后跳，为自家的法师争取最佳攻击距离。
　　没有了治疗，对方哪里拼得过对面带着法师的队伍，三五分钟后，胜负就见分晓了。
　　君临甜虾躺在地板上看计分板。
　　“真赢了？”他语带兴奋。
　　“赢啦！我就说嘛！”无踪哈哈哈地笑着回应他。
　　蒋容抿着唇打字。
　　[队伍]一只菠萝：good job，配合得不错。
　　魔王赏脸地回了个“嗯”字。
　　霍一鸣倒没什么反应，接着去排下一场。
　　蒋容偷偷给他发密聊。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你忙不忙？有事做的话，不用陪着我们的。
　　霍一鸣一边在YY上分配任务，一边给她回复。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不忙，一个小时后才开会，足够时间打完十场。
　　[密聊]你悄悄地对一只奇异果说：也不急在这时啦，这个任务不是一个星期为一周期吗？刚更新了新的资料，你们不是应该比平时更忙吗？
　　之前是还没有确定，现在确定了，总是工作日一起玩，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工作。
　　而且，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玩吧。
　　每次都是她上线之后他才上线，她一下，没过几分钟，他也下了。
　　他的规律太明显。
　　她过了几次就发现了。
　　场上倒计时完毕，霍一鸣操作的战士冲了出去。
　　消息框适时弹出一条密聊。
　　[密聊]一只奇异果悄悄地对你说：没事，你当陪陪我。
　　蒋容看着那行粉红色的字，心下一动，随后半眯着眼睛笑了笑。
　　***
　　接下来一连几天，邓雯都没有来上班。
　　策划部少了个头头，底下的人每天忙得生不如死，蒋容游戏也没空打了，基本每晚都加班。
　　霍一鸣每晚都来接她。
　　今晚，蒋容拼死拼活地写完了策划，打算偷偷提早两个小时溜，临走前还到洗手间换了身衣服。
　　原因嘛。
　　霍一鸣约她夜跑。
　　蒋容长得瘦，有点一吹就倒的感觉。但她倒也不是不运动，学生时期网球打得还不错，就是不长肉，看起来清瘦。
　　霍一鸣之所以突然要跟她一起跑步，起因是有一晚她坐在车上吸鼻子，抱怨了一下身体酸软。
　　本来还想着大概能听到句“工作多也不要累着身体”之类的安慰。
　　结果霍一鸣直接来了一句：“你体质太弱了，明晚开始跟我到中心公园夜跑吧。”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说笑，从写字楼往她小破公寓路上开的这大半个小时，一路都在一板一眼地给她强调免疫力与健身之间的关系。
　　蒋容听得头晕脑胀，最后只能抽着嘴角，答应了。
　　于是今晚只能掐着点干完了活，跟旁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提前溜了
　　霍一鸣上下班时间很自由，比她一个做文案的小喽啰还弹性，简直能她让公司的摄像小哥跪地只求一死。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比平常显得更加精神，黑色的T恤下是隐隐鼓起的肌肉线条。
　　蒋容踩着运动鞋向他跑过去。
　　这处离中心公园不远，两人决定不开车，直接跑过去。
　　保持着龟爬状态跑了大概一两公里吧，蒋容一口气撑不住了，卸了劲儿在原地直喘气。
　　霍一鸣配合着她的速度，跟散步似的，一手扶着她。
　　“慢慢走两步。”他交代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道：“我浑身汗。”
　　他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领着她往自动贩卖机去了。
　　自动饮料贩卖机旁边，唔，是个立式的condom贩卖机。
　　他们在这边掏零钱选运动饮料。
　　旁边一双二十岁出头的小情侣在掏零钱选condom。
　　“要超薄还是颗粒？”
　　“恶，不要颗粒。”
　　“还是橘子味？”
　　“随便啦，反正又不是我用。”
　　……
　　旁边两人的对话毫无顾忌地传了过来。
　　蒋容的腰被搂着，听得微微有些耳热。
　　他们挨得近，她能清晰地嗅到霍一鸣身上干净衣物跟微微汗湿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霍一鸣目不斜视，俯下身取出一支饮料，拧开瓶口递给她。
　　蒋容咕咚咕咚地补充水分，喝了一半，才发觉了什么地问道：“你不要？”
　　霍一鸣抿着唇，“跑步带着东西，麻烦。”
　　也是。
　　蒋容了然地点点头，将剩下一半的饮料递给了他。
　　霍一鸣接过来，就着瓶口仰头喝水。
　　他的喉结一动一动，跟下颚弧线完美地连在一起。
　　从蒋容的角度往上看，格外性感。
　　因为蒋容有些脚软，所以霍一鸣也不逼她立刻继续跑，两个人皮肤黏黏地牵着手散步。
　　“放松一下肌肉。”霍一鸣的说法是这样。
　　天气已经开始变得闷热了。
　　夜间也不再那么凉爽。
　　他们像所有普通的恋人一样，在一棵又一棵茂密的树木下穿行。
　　偶尔说话，更多的时候互相盯着对方看，看着看着，就莫名笑起来。
　　结果说好了的夜跑，只跑了这么半个小时就告终了。
　　两个人悠闲地一边游荡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
　　期间蒋丽华给蒋容打了个电话。
　　蒋容放慢了脚步来听。
　　通话内容大概就是说高擎想她了，两夫妇准备抽个时间到C城来亲自视察她的生存环境。其他也没什么重要的，母女俩拌了几句嘴，蒋丽华听她是在户外，也不久聊，就准备挂了。
　　结果临说“拜拜”之前，蒋丽华又突发奇想地多问了一句，“对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小伙子，你们发展得怎么样啦？”
　　蒋容被这问题吓了吓，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霍一鸣被抓了一下，侧头去看她。
　　她对他笑着摇摇头，跟电话那头的蒋丽华说了几句“以后再跟你汇报”之类的话将事情草草搪塞过去。
　　直到挂断电话，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母亲？”霍一鸣问道。
　　“嗯。”蒋容点点头，无奈道，“说是要来看我。”
　　霍一鸣将空着的手插`进口袋里，“你母亲，对你很好。”
　　“哪有好。”她撇了撇嘴，“天天嫌弃我没有遗传到她的美貌跟智慧。”
　　霍一鸣的脚步微顿，低声道：“你跟你母亲，很像。”
　　“你又没有见过我妈妈。”
　　霍一鸣抿了抿唇角，道：“直觉。”
　　“我妈妈说我长成这样都算是给她丢脸了，从小被数落得心理阴影。”蒋容嚼着笑抱怨了一句，又看了看他英俊的五官，道：“不过你长这副模样，自然没被嫌弃过。”
　　话说出口，才突然反应过来，霍一鸣的父母早已去世了。
　　“啊……”她皱着眉头道歉，“对不起。”
　　霍一鸣倒是没什么。
　　“没事。”还反过来安慰了她一下，“过去很久了。”
　　蒋容还是皱着眉。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父母的事情？”
　　他用手指温柔地描过她的眉峰，哑声道。
　　看得出来，其实她想知道。
　　半晌。
　　“……可以问吗？”蒋容才小心翼翼道。
　　霍一鸣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他愿意毫无保留地对她坦诚。
　　霍一鸣想，但这件事，她其实并不需要完全知道。
　　“我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
　　他牵着她，看着不远处一栋在夜色中孤独地亮着灯的大厦，慢步向前。
　　“我母亲，是从政的，当时头衔不算小。”
　　“我小的时候，他们感情很好。”
　　霍一鸣说得很慢，也很少，但很清晰。
　　“后来，我母亲有了外遇。”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却令她心头发沉。
　　“我高中的时候，我母亲出了一场车祸，送去了我父亲的医院，抢救无效。”
　　他看向她，“没过多久，我父亲……也因为这件事情，去世了。”
　　说到这里。
　　他不再说话，一丝情绪，从漆黑的眼底隐忍爬起。
　　她感觉到了。
　　但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好用力抓了抓他腰侧的衣角。
　　他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蒋容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好奇。
　　她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下巴，手里抓着他腰间的衣角，无声抚慰。
　　霍一鸣重重地吐出哽在胸中的一口浊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也正好看着他。
　　一双眼睛，那么无辜，那么动人。
　　一如她少女时的模样。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

☆、第四十五章

?　　这一夜，霍一鸣梦见了尘封的旧事。
　　他的梦与他的人一样。
　　清晰。沉默。有条不紊。
　　他还是少年时的清瘦，四肢修长，但是瘦。
　　鼻端满是消□□水的气味，他很熟悉。走廊上偶尔会走来几个人，大多是找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其中有些会停下来跟他说几句安慰的话，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反应，又叹着气走开。
　　直到手术室的警示灯暗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医生摘开口罩，推门而出。
　　坐着霍一鸣对面的那个男人红着眼眶站起来。
　　他甚至不需要问，看一眼那个医生的表情就知道。
　　“院长……”医生有些担心地上前几步。
　　那个男人极缓慢地摆了摆手，任何人都不看，蹒跚着往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少年霍一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回头看着再度紧闭的手术室门口。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
　　没有原因。
　　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拨弄着画面。
　　他再抬头，已是入夜了，同一间手术室，同一张长椅，他还坐在这里。
　　手术室的灯亮着。
　　这次，是那个男人躺在里面。
　　霍一鸣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他本该在外地出差的母亲，坐在另一个男人的副驾座上出了严重车祸。
　　他的父亲，国内最顶尖的外科医生，没有办法上手术台，连旁观都做不到，在被宣布妻子死亡的几个小时后，自杀于办公室。
　　霍一鸣面无表情地在那张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天。
　　医院外面全都是记者。
　　他们揣着相机，等着用他们已有定论的语调来质问他，关于他的母亲，关于他的父亲。
　　本市政要在偷情的时候死去，她的丈夫，本市最大的三甲医院院长，为之自杀殉情。
　　多么令人兴奋的新闻。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们需要语言，需要照片，需要利用这点微弱的联系来堆叠故事。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那两个人的孩子。
　　尽管他才是真正一无所知的人。
　　医院里有熟识的叔叔阿姨，惋惜一般，不断说着些什么来宽慰他，甚至找了个心理医生来陪他说话。
　　霍一鸣没肯动。
　　像是听不见别人说的话。
　　那个心理医生是个年轻女子，很有耐心，也很温柔，见他不想说话，也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时针指向下一个整点的时候，心理医生温声问了一句：“你饿了，我给你去买点东西吃，好吗？”
　　霍一鸣没说话。
　　心理医生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他扭头躲开了。
　　医生缓步离开。
　　于是，接下来独处的时间。
　　霍一鸣第一次见到了蒋容。
　　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姑娘，穿着病号服，长发披肩，身量还没抽高，身体的曲线也只是微微地起伏。
　　一双大眼睛亮得惊人。
　　她掏出零钱，摆弄着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
　　咕隆隆，出货口落下一支茉莉茶。
　　她握着茉莉茶，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往他的方向走来。
　　一张长长的椅子，一头坐着他，另一头坐着她。
　　她力气小，这个牌子的瓶盖合得过于紧，她尽全力拧了几次都没拧开。
　　犹豫了许久，才悄悄地往他那边挪了挪，一只手怯生生地伸了过去。
　　“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开一下吗？”
　　她的声音清脆，还带着些少女的稚气与软糯。
　　霍一鸣微微抬眼，淡淡地乜了她一眼。
　　半晌。
　　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饮料。
　　咔。
　　拧开了。
　　蒋容荡着两条细长的腿，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茉莉茶。
　　眼角不经意地看了旁边这个少年一眼。
　　他低着头，身体前倾，双肘枕在膝盖上，双掌不自觉紧握拳头，脸上的神情却很淡漠。
　　蒋容想了想，跳下椅子，到自动贩卖机前又按了一通，拿着一只香蕉牛奶哒哒哒地跑回来，将牛奶盒子递到他面前。
　　“给你。”她声音糯糯道。
　　霍一鸣绷着脸缓缓抬头，漆黑的眸子没有焦距，就这么看着她，久久地。
　　那时他虽是青涩，但也当得上英俊二字了。
　　蒋容被看得有些害羞，把牛奶往他手里一塞就坐了下来。
　　“你生病了吗？”她见他不说话，又不喝牛奶，好奇似的跟他搭话。
　　霍一鸣捏着黄色的牛奶盒子，像是在端详它的成分表，没说话。
　　“不过你没穿病号服，应该不是生病。”蒋容自顾自地，“那么，是你的家里人生病了？”
　　霍一鸣还是没反应。
　　蒋容倒不在意，见识过高景行的冷暴力，这点沉默对她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她握着茉莉茶瓶子，歪着脑袋去看他。
　　见他握着牛奶不拆开，又好心地拿过来，帮他拆开塑料包装，插好习惯，重新递了过去。
　　“要不是我过敏，才不会让给你喝。”她脆生生道，“喏，很好喝的，你试试看。”
　　她猜霍一鸣不会伸手来接，干脆先下手为强塞了过去。
　　霍一鸣看着手里的牛奶，缓缓地抬了抬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观察了一下她的容貌。
　　她皮肤白白的，眼皮浮肿，像是不太精神。
　　但她还是冲他笑。
　　霍一鸣垂下睫毛，手指捏着那根透明的习惯。
　　轻咳了一声，沙哑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不吃甜。”
　　蒋容眨巴眨巴眼睛，为自己的爱心饮料正名：“它并没有很甜啦，你喝一口试试，很好喝的。”
　　说完还不断推他的手，怂恿他尝试。
　　霍一鸣不知怎的，居然真的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牛奶入喉的一瞬间，香甜滑软，像是有什么东西重新流进了身体。
　　他突然想起，原来自己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好喝吧？”她笑眯眯地问他。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半晌，才说一句：“……好甜。”
　　不过，还不错。
　　霍一鸣垂着眼睛，又喝了一口。
　　“蒋容！你又给我乱跑！”
　　突然，一声严厉的声音传来。
　　少女吓得把手里的乌龙茶一下子扔给了他。
　　一个相貌端庄的中年妇女来势汹汹地过来提了提她的耳朵。
　　她像小猫一样哼哼了几声求饶，“妈妈，知错了知错了。”
　　“出去吃个饭，回头你就不见人了。”蒋丽华掐了掐她的耳朵，“过敏是好玩的呀？回去打点滴，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蒋容扁着嘴装可怜，被拖着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跟他道别，“我走了，你要把牛奶喝完喔。”
　　霍一鸣不知不觉中已经站了起来，惨白着脸色看向他们母女。
　　蒋丽华也看着他，眼神沉了沉，但没多说话，只向他微微颔了颔首。
　　随即硬生生地把蒋容带走了。
　　霍一鸣的手指有些微不可觉的蜷了起来。
　　他见过蒋丽华。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霍一鸣看见她在跟他父亲谈话。
　　胸腔中像是哽着一口浊气，哽得发疼，无处纾解。
　　他将手里的牛奶盒子捏得死紧。
　　原来，与他母亲死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也是有妻女的啊。
　　***
　　头顶橘黄色的灯带晕出一条光圈。
　　像是有温度一般。
　　霍一鸣在梦中独自醒来。
　　冷气安静地运作着，吹干了他身上的汗。
　　他赤着上身，沉默地坐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去浴室。
　　刚才小憩，只睡了大半个小时，看时间，还是晚上十一点多。
　　他准备出门接蒋容。
　　今天君临甜虾来C城，他们几个人约了一起吃饭唱K。蒋容去之前问他要不要去，他摇了摇头，只说等她结束之后来接她。
　　现在估摸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洗个澡便出门吧。
　　他的时间掐得刚刚好。
　　一擦干身体出来，就听见手机响了起来，他赤着脚过来接电话。
　　“在哪里？”他低声问。
　　“在我公司附近那家钱柜。”蒋容带着笑，旁边有些吵杂，有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喊得特别大声，应该就是君临甜虾。
　　“你别过来了，直接休息吧，我打车回去就好。”蒋容道。
　　“没事。”霍一鸣一手擦着头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既然如此，蒋容点了点头。
　　霍一鸣看似沉默，但其实隐隐有些说一不二的意味。
　　她压低声音，笑着说了一句：“魔王也来了，我带你看看，特别好玩儿。”
　　听她语气，像是玩得相当嗨。
　　霍一鸣抿着唇笑了笑，“嗯”了一声，等她先把电话挂了。
　　从他的公寓到那家钱柜并不是很远，半个小时不用就能到。
　　他开着车窗，让自然风将微湿的头发吹干，一手撑着车窗，一手搭着方向盘，顺着前面的车流往前。
　　蒋容一行人出来钱柜，两男四女，站在广场旁边说笑。
　　他找了个临时车位，下了车，远远地看见了他们。
　　许璐璐他见过，所以剩下的那两个高瘦的姑娘，一个艳丽一个清雅，应该就是无影跟无踪。
　　而那两个小伙子呢。
　　一个牛高马大，浓眉大眼。
　　一个身材清癯，面容清秀。
　　他一时不好确定哪个是哪个。
　　霍一鸣比较显眼，蒋容一下子就看见了，随即跟身边的几个人说了一声，道了别。
　　许璐璐开了车，她会阿虾回酒店。
　　霍一鸣勾了勾唇角，走了几步过去。
　　他一靠近一点，许璐璐就看见了他，她不是能憋得住的人，立时夸张地喊了起来：“蒋容！你丫头动作够快的啊！”
　　蒋容笑着让她揍了一拳。
　　然后走过去亲昵地抓了抓霍一鸣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你不在，真是错过好戏了。”
　　霍一鸣没作声，自然地搂上了她的腰，对在场的几位颔了颔首当是打招呼。
　　蒋容抿着笑问他，“你要爆马甲吗？”
　　霍一鸣无所谓似的，“随你。”
　　蒋容想了想，狡黠一笑，“算了，让他们一直被蒙着也好，免得阿虾弱小心灵受伤。”
　　要是现在跟阿虾说，阿虾大概会仰天长啸，大喊“我敲可爱的徒孙，怎么可能！我敲可爱的徒孙，怎么可能也做出这种网骗行为！可恶！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之类云云。
　　还是落个清静吧。
　　于是她摇摇头，跟身后的几个人道了别，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便牵着霍一鸣往停车地方走了。
　　“对了，还没跟你介绍哪个是哪个呢。”临上车前，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边说一边指向那个身材火辣的长发姑娘，“那是无影，大美人儿啊，很漂亮吧？”
　　又指向那个长相东方的清纯姑娘，“那是无踪，真人没有哈哈哈我一开始差点认不出来。”
　　霍一鸣点了点头，隔得有些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仔细看。
　　蒋容接着转向那两个大男孩。
　　“你猜哪个是阿虾，哪个是魔王？”她问他。
　　霍一鸣沉吟半晌，指了指那个高大的男孩，说：“阿虾。”
　　又指了指那个精致的男孩，说：“魔王。”
　　“好聪明。”蒋容笑着抓了抓他的衣角，低声爆料。
　　“……刚才吃饭之前真人PK了，阿虾他，噗，还是打不过。”
　　霍一鸣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自觉笑了笑。
　　等了一会儿，许璐璐的车子也开了过来，阿虾跟魔王上了她的车。
　　无影跟无踪就住在附近，打算走回去。
　　三拨人远远地道别，约了明天再见。
　　***
　　夜已近半。
　　蒋容刚唱完K，大脑还兴奋着，没什么困意。
　　霍一鸣握着方向盘，久久，没有放下手刹。
　　“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他湿润着眼睛看她。
　　她因为近期加班，所以明天周五调休。她提过。
　　蒋容微仰着脸，思忖了一下，笑了笑，道：“好啊。”
　　怎么可能不好。
　　蒋容心想，你都摆出这种狗狗表情了。
　　一路疾驰。
　　白色的Range Rover向右拐进辅道，在一道黑黄相间的道闸挡栏面前停下。
　　霍一鸣落下车窗，递出几张红色钞票，从穿着制服的姑娘手里拿回了两张票。
　　道闸挡栏随即向上升起。
　　霍一鸣开车进了露天汽车影院。
　　不是周末，影院里停着的车子不多，他们占到了一个正中间的位置，视野很好。
　　电影还没开场，服务小哥推着车子过来兜售零食，蒋容挑了爆米花跟可乐标准套餐，别的倒没什么好吃的。
　　她向前将东西放到挡风镜下面。
　　霍一鸣顺势探了身子过来，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帮她将座椅调低。
　　蒋容没动，吸着可乐看他动作，一边还逗趣似的捏了捏他的耳尖。
　　“……好了。”
　　霍一鸣对上她眼睛时还有些微微的羞涩，搂着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臂下滑，轻轻地牵住了。
　　蒋容嚼着笑，也不去揭穿他。
　　今晚播的电影是部商业警匪片。
　　主角满大街地飞车、枪战，动不动就碎玻璃，爆炸则是隔个几分钟来一次。
　　Range Rover的音响质量挺好，声音跟画面同步，震得整架车子都嗡嗡地回荡着爆破声。
　　蒋容对这种片子其实兴趣缺缺，但还是尽量认真地去看了。
　　霍一鸣则是瞄了两眼屏幕就转过头来，开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距离这么近，蒋容当然察觉到了。
　　她绷了一会儿，没绷住，最后还是半躺在椅子上，侧着头去看他。
　　霍一鸣的眼神很暗，宽大的手随意一拢，就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地包住了。
　　他垂着睫毛，一边看她，一边极缓慢地摩擦着她细长的手指。
　　蒋容懒懒地眯起眼睛，目光不经意地一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抿着唇角笑了笑。
　　“对了。”她摇了摇他的手，轻声问道，“你不打算跟我说吗？”
　　“什么？”
　　他质感有些粗糙的指头轮流摩挲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你的钱夹。”
　　她抬起下巴，指向一眼他随意放在中央扶手的钱夹。
　　霍一鸣挑起一边眉毛，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意思。
　　但还是顺从地把自己的钱夹递到她手上。
　　蒋容也不客气，直接就打开了。
　　然而，里面装相片的位置，塞着的却不再是那张反放的相纸了，而是那天在海滩被小强哥偷拍到的那张。
　　正面朝上。
　　是他们两个靠在一起的样子。
　　蒋容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
　　霍一鸣耳朵有点泛红，但没避开她的眼睛。
　　蒋容利落地从正面朝上的相纸底下，抽出了那张反放着的相纸。
　　那是几年前，稍显青涩的霍一鸣跟她。
　　“这个。”
　　她把相纸举到自己的脸颊旁边，语气轻轻地挑高了些许，道：“你不解释一下？”
　　霍一鸣看着她勾着唇角的面容，半敛着眼睛，一时没说话。
　　半晌，才沉静道。
　　“你不记得我了。”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声音也没有起伏。
　　蒋容端详着相纸，猜倒：“你之前说过，我们在心协和摄协联合举办的一个活动见过，就是这个吗？”
　　“嗯。”霍一鸣承认了。
　　“不会只是这样。”蒋容皱着眉头笑了笑，“我可还没好看到能让你一见钟情的地步吧。”
　　并非妄自菲薄。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这一次，霍一鸣沉默了很久。
　　久到电影里的男主角一路开挂，都炸掉两栋楼了。
　　霍一鸣握着蒋容的手很热。
　　他有些忐忑，猜测着她听到事实后的表情。
　　会惊讶吧。
　　又或者，会觉得困扰。
　　要全部都告诉她吗？
　　不。
　　没有必要。
　　他只思考了一秒，这个疑虑就被推翻了。
　　没有必要全部都告诉她。
　　“你入学的时候，我刚好研一。”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用大拇指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虎口，痒痒的。
　　“我租的公寓，就在李雁旁边。”
　　闻言，蒋容的手倏地一动，瞪着眼睛，极诧异地看向他。
　　霍一鸣直视她，紧紧地握住那只纤细的手，不让她挣开，随后在她的手背上印了一个吻。
　　?

☆、第四十六章 完

?　　蒋容从未想过，李雁这个名字，会在霍一鸣的口中说出来。
　　更未想过，霍一鸣居然就是当初那个住在李雁旁边，总是戴着兜帽的奇怪男生。
　　她睁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他强硬地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喑哑。
　　“那时候，你跟他在一起……”他叹息一般，“他出国，我以为你会跟着。”
　　直到不久前，她来了C城。
　　他跟李雁同届。
　　蒋容跟李雁分手的时候，他早已离开学校，回C城工作了。
　　多年不见，再度重逢，他当然是喜悦的。但有母亲的前车之鉴，他毕竟不是那种能涉足别人关系的人。
　　于是只一味地隐忍。一味地错过。
　　这个信息来得突然，蒋容一时还有些懵。
　　脑袋里浆糊一般，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运转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去看他的脸。
　　“你是那个养猫的人？”她蹙着眉问。
　　那时李雁主修人类学，总是跟着导师跑课题，他们虽说是在交往，但其实一个月到头都见不着一面，通话也不多，跟普通朋友差不了多少。
　　蒋容时不时会拿了钥匙去他的公寓打扫一下卫生。
　　李雁住的是学校附近管理挺好的单身公寓小区。
　　有一回蒋容忘了带门卡，磨了一会儿保安也没让进，于是想了想，便按了李雁邻居的门禁电话。
　　蒋容好声好气地向对方解释一下，对方停顿了几秒，随后便按了解锁，让她进了小区门口。
　　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态度够好。
　　现在想想，其实只是因为他在门禁视频里看见了她的脸吧。
　　出了电梯，往左拐，就是李雁的门。
　　蒋容走到公寓门前掏出钥匙，想了想，还是多走几步。
　　她还在兀自思忖着突然敲门道谢会不会打扰到人家，那扇门突然之间，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卫衣戴着兜帽的高大男人抱着一只猫站在那里。
　　这个邻居，就是霍一鸣。
　　他带着帽子跟口罩，将脸遮去了大半，蒋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坏人。
　　可是又感觉不像。
　　在她犹豫的当口，他怀里的猫咪“喵呜”地叫了一声，轻巧地跳了下来，开始例行一天地在走廊散步。
　　这只漂亮的灰色英短，蒋容每次过来都会看见，她还问过李雁这是谁养的。李雁说是隔壁认识的同学。
　　这么一想，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蒋容颔了颔首，对他道了谢。
　　对方扶着门，光脚站在那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蒋容记得的，他们见的第一面。
　　在那之后，蒋容再过去李雁的公寓，便常常会发觉他的存在，或是趴在栏杆上看书，或是蹲在走廊里逗猫。
　　蒋容每次遇见都会跟他打招呼。
　　然而，这就是全部了。
　　蒋容想。
　　霍一鸣当时就对她有好感了吗。
　　她有些迷茫。
　　他们甚至没有真真正正地对话过。
　　白色的Range Rover里，两人牵着手，沉默着。
　　过了良久。
　　蒋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总是戴着口罩，为什么？”
　　别的问题，问来都没有意义，她想了半天，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
　　“那阵子抽烟抽得凶。”
　　霍一鸣抿了抿唇角，解释道：“有点呼吸道感染。”
　　他这样回答。
　　蒋容又恍惚想起了那个高大男人时不时轻轻咳嗽的声音。
　　霍一鸣一承认，就好像是一个开关，记忆中关于那个养猫男人的模糊印象，都妥帖地一一与眼前的他相契合。
　　蒋容不由自主地握了握他的大拇指。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现在的感觉。
　　轻飘飘的。
　　踩不到地的感觉。
　　心底有些膨胀的喜悦。
　　更多的，是难言的酸涩。
　　他抓住她的手，很用力，手背上突起明显的筋，像是怕她挣脱。
　　前面的车载屏幕，男主角浑身浴血，一身豪情地在喊着什么台词。
　　蒋容根本无心去听。
　　她吐出一口气，向左边倾了倾身子，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搂上了霍一鸣的脖子。
　　霍一鸣僵硬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直接咬上了她的嘴唇，手臂一用力，将她从副驾座抱了过来。
　　幸亏SUV车厢的空间大，因为方便看电影，两张前排的座椅又最大限度地往后推了，才能允许他这么孟浪的动作。
　　蒋容惊呼了一声，又被他堵着嘴唇吞了进去。
　　他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隐忍地捏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方向盘上。
　　唇贴唇，那么滚烫，他的舌尖用力地舔过她的上颚，不知餍足地勾着她柔软的小舌。
　　他的鼻息热切地打在她的脸上，似在诉说着身体的渴望。
　　她的心跳得很快。
　　有些慌。
　　但还是顺从地抓紧了他的领口，没有放开。
　　不知被压着亲了多久，他喘着粗气放开她。两片嘴唇分离的时候，还极暧昧地牵出了一根细细的银丝，他暗着眼神，再度俯身啄了一下，将银丝抿断。
　　蒋容浑身都软了。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进怀里，躺回座椅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霍一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她的发顶，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缓缓磨蹭。
　　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蒋容反手去摸他的耳朵，热的，发烫呢。
　　她眯着眼笑了笑，将脸颊往他的胸膛蹭了蹭，像只猫咪。
　　“霍一鸣。”她喊他。
　　“嗯？”
　　距离靠得太近，他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像是包裹着自己。
　　“你别害怕。”
　　没有来由地，蒋容轻轻地说了这一句。
　　霍一鸣没有做声。
　　“我会在。”她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他心脏跳动的位置，又重复了一次，“你别害怕。”
　　霍一鸣蓦地握紧拳头，将她更紧地抱入怀中。
　　良久，才“嗯”了一声。
　　***
　　看完电影已是夜里一二点了。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走路送她到楼下。
　　从大门到楼座入口之间的距离，有一条长长的花架，上面攀着一丛一丛不知名的白色花朵。
　　香味馥郁。
　　她没让他上楼，站在电梯口面前跟他挥手。
　　“夜了，你要小心开车。”她嘱咐他。
　　他勾了勾唇角，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然后看她消失在拐角处。
　　的确夜深了。
　　小区里行人寥寥，耳边尽是漫长的蝉鸣。
　　霍一鸣在花架下的木椅上随意地坐了下来。从这里抬头往上看，可以看见零零星星亮着的灯火。
　　也不知道哪一抹光亮是她房间发出来的。
　　他习惯性地去摸裤袋。
　　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烟。
　　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戒烟。
　　喉头很痒，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利用呼吸来控制蠢蠢欲动的瘾。
　　每当这种时刻，心底就会爬起一缕焦躁。
　　他在想她。
　　才分开不够半小时，他就开始想她了。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还能被勉强压下去，在一起之后，却反而愈发抑制不住。
　　他一向不是感情外露的人。
　　但面对她的时候，好像又不是那回事了。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
　　霍一鸣看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这么晚了，该不会又不睡觉，偷偷地在玩游戏吧？
　　她每逢周末就会通宵，他知道。
　　通宵对身体不好，特别是女性，她又不爱运动，饮食习惯也不好……
　　越想越多。
　　再抬头，脑海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霍一鸣捏着拳头站了起来。
　　“你怎么还在？”
　　蒋容难掩惊讶地小跑过来。
　　她还没洗澡，但是卸了妆，也摘了隐形眼镜，换上了一副黑框，原本披散的长发松松地挽着，看上去显得年纪更小了。
　　他帮她抿了抿散落鬓边的头发，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了一句，“这么晚了，突然下楼做什么？”
　　蒋容眼睛水汪汪的，无奈道：“饮用水喝完了，要下来买。”
　　于是霍一鸣顺理成章地跟着她去24小时便利店提水。
　　一手两桶，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
　　果然有个劳动力在旁边就是好，平时一次买一桶，今天一次可以买四桶。
　　蒋容捧着一盒咖哩鱼蛋走在他旁边。
　　“这么晚了，还吃东西。”在店里付钱的时候，霍一鸣皱着眉说了她一句。
　　“饿。”
　　她只努了努嘴，霍一鸣立刻不行了，拎着水，毫无原则地由她去。
　　路不远，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站在了电梯口前。
　　霍一鸣故意没去看她，直直地杵在那里。
　　蒋容思考了一下，见他两手提着水，一副要直接上去的架势。
　　算了。
　　她眨了眨眼睛。
　　让他送到门口好了。
　　蒋容住在二十一楼。
　　走廊隔音不算非常好，她又住近电梯口，有时邻里关门开门很响，她在屋里也能听见。
　　所以到了门口，她逃开钥匙开门，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说话，“你放在门边就好了。”
　　霍一鸣“嗯”了一声，俯身将几桶水放了进去。
　　“那……”蒋容站在门里，仰头看他，“你路上小心。”
　　霍一鸣点点头，掐了掐她的脸颊，“去睡吧。”
　　蒋容突然有些羞赧，咬着嘴唇应了一声，一边用眼角看他，一边缓缓地掩上了门。
　　关上门之后她莫名其妙地没动，站在玄关，竖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她没有听见电梯门响的声音。
　　霍一鸣还在外面。
　　得到这个认知，她心情有些微妙。
　　思忖半晌。
　　最后，还是打开了门。
　　两道目光相撞。
　　霍一鸣有些惊讶地动了动睫毛，又有些狼狈，但没有躲开。
　　蒋容先发制人，故作无事，问道：“怎么？”
　　霍一鸣将手掌握成拳，放进裤袋里，脊背绷得紧紧的。
　　哑声无言。
　　蒋容看着他，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霍一鸣勉强跟她对视。
　　半晌，败下阵来，抿着嘴唇去拉她的手。
　　“……没事。”他捏了捏她的指尖，眼神湿漉漉的，像只大型犬，“我走了。”
　　还不忘嘱咐她：“早点睡，别熬夜玩游戏。”
　　蒋容憋着笑，看他摸着鼻子回身去按电梯按钮。
　　叮。
　　电梯丝毫没感应到他的心情，没两秒就迅速地上来了。
　　霍一鸣走了进去。
　　“等一下。”
　　即将关上门的瞬间，蒋容哒哒哒地跑了过来，霍一鸣反应很快，及时地按住了门。
　　蒋容亲昵地抓着他腰间的衣角，仰头看他。
　　“虽然很想留你喝杯茶，”她抿着笑意，眼睛笑得弯弯地解释，“可是太快了，不行。”
　　霍一鸣听得耳尖发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嗯”字。
　　“那……”蒋容站直身体，冲他可爱地挥手，“拜拜。”
　　“嗯。”他的眼睛深邃，扶了她一把，“拜拜。”
　　“明天见。”蒋容走回去，扒在房门后面，只露出一双剪水眸子。
　　“嗯。”霍一鸣失笑，“明天见。”
　　看他真的定了下来准备离去，蒋容这才心安理得地掩上门。
　　霍一鸣站在原地最后看了一眼她消失的门口。
　　抿着笑意步入了电梯。
　　蒋容的举动，使他焦躁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
　　也是。他想。
　　虽然，他等了她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
　　但是对她来说，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以后，他们会有更多的“拜拜”，更多的“明天见”。
　　慢慢地，会变成更多的“晚安”，和更多的“早安”。
　　霍一鸣钻进车里，发动引擎。
　　白色的Range Rover亮着灯，缓缓地滑入夜色之中。
　　她是他的了。
　　他想。
　　之前漫长的等候与迷茫的空白仿佛都有了价值。
　　霍一鸣降下车窗，在凌晨两点十五分的城市中穿行，马路上空荡荡地，只有他一辆车。
　　这恍然令他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但这当然不是梦。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泛出鱼肚白。
　　她会懒洋洋地在床上醒来。
　　而他呢。
　　他会在她楼下等着，看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一边笑，然后带她去吃那家有鲜嫩虾饺跟软滑豆浆的早餐。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第一次写文，没有大纲，甚至没有人设，一边写一边想，出来效果实在太烂/(ㄒoㄒ)/~~

本来还想过要不要全部推翻重新修文，毕竟霍先生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但想想还是算了，工程浩大，写出来的东西也实在难改。又因为中间搁置太久，有点忘记前面的设定，那么与其让它无限期地停在某个地方，不如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也算是是HE，但是心情实在是……唉/(ㄒoㄒ)/~~

下一本一定会吸取经验好好写的。嗯。窝发四。/(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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